小引
粤稽三百篇之旨,多载宫吟;十九首之辞,半题闺怨。下至八代,爰迄三唐,世尚香评,人耽艳咏。盖以寓忻寄慨,调近风骚;故尔绘宠编愁,词传禁掖耳。
况昭阳殿里,八百无双;长信宫中,三千第一。蜃窗春晓,晴开翡翠之楼;鸳瓦烟浮,寒锁珍珠之幕。辇陪素蒂,职号司花;枕荐红蕤,娇名来梦。香散蚊毫之理,豆蔻芳心;妆留獭髓之痕,芙蓉脂肉。沉香亭北,渐闻玉盘敲残;太液池边,顿使文犀击碎。斯则盟深百劫,誓切三生者矣。别有望幸长门,待迎永巷。对韶光而羞萱草,赧妍面而咒桃花。遥追贮屋之恩,妒杀守宫之迹。自恃承光女士,何来子客外人。甄后玉衣,久悲香散;班姬纨扇,长恨秋捐。复道草青青,露湿罗縢彩绁;掖庭尘袅袅,风生羽佩金摇。听残长乐钟声,寒鸦满院;望断昭阳树影,明月流天。蝉鬓卸金虫,寂寞兰香帐额;猊烟冷银叶,萧条柳絮帘栊。宋氏若昭,空拥先生之号;刘家阿淖,徒邀博士之称。是以羿后黄蓍,飞来月里;晋嫔红叶,流出人间。愁地茫茫,情天漠漠。泪珠事业,梦蝶生涯。此固在昔同伤,于今共悼者也。
拟摛巴曲,恨不能佳;爰采唐音,遍罗厥媺。择数百人之警句,故声调易工;积十馀日之精研,遂捃摭特切。阅者以词会旨,宜百首作一首观;亦以要该繁,更一句作一首读可尔。乙巳冬日自识。
注释
词传禁掖: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下《琅琊忤》:“王建校书为渭南尉,作《宫词》。……渭南先与内官王枢密(守澄)尽宗人之分。然彼我不均,后怀轻谤之色,忽因过饮,语及桓、灵信任中官,多遭党锢之罪,而起兴废之事。枢密深憾其讥,作《宫词》。……枢密深憾其讥,诘曰:‘吾弟所有《宫词》,天下皆诵于口,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元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四《王建》:“建性耽酒,放浪无拘,《宫词》特妙前古。建初与枢密使王守澄有宗人之分,守澄以弟呼之,谈间故多知禁掖事,作《宫词》百篇。”
“禁掖”,谓宫中旁舍,亦泛指宫廷。唐李延寿《北史》卷九十二《韩凤传》:“禁掖防守,悉以委之。”
昭阳殿里:《汉书》卷九十七下《外戚传下》:“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学歌舞,号曰飞燕。成帝……见飞燕而说之,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倢伃,贵倾后宫。许后之废也,上欲立赵倢伃。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难之。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侍中,数往来传语,得太后指,上立封赵倢伃父临为成阳侯。后月馀,乃立倢伃为皇后。”《三辅黄图》卷三:“成帝赵皇后(号飞燕,以其体轻也)居昭阳殿,有女弟,俱为婕妤,贵倾后宫。昭阳舍兰房椒壁,其中庭彤朱,而庭上髹漆,切皆铜沓(切,门限也),黄金涂,白玉阶,璧带往往为黄金,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
八百无双:指皇后之美为后妃第一人。“八百”,泛指皇帝妃嫔之多。《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上》:“適(嫡)称皇后,妾皆称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之号焉。至武帝制倢伃、娙娥、傛华、充依,各有爵位,而元帝加昭仪之号,凡十四等云。”宋元以来,常用“八百”之数指皇帝妃嫔之多。《大宋宣和遗事》:“更有三千粉黛,八百姻娇。”元马致远《汉宫秋》第一折:“端的是卿眇目,他双瞎,便宜的八百姻娇比并他,也未必强如俺娘娘带破赚丹青画。”
长信宫中:《三辅黄图》卷三:“长信宫,汉太后常居之。按《通灵记》:‘太后,成帝母也。后宫在西,秋之象也。秋主信,故殿皆以长信、长秋为名。' ……(原注:成帝母王太后,居长信官。)”
三千第一:指皇后之美为后宫第一人。“三千”,泛指妃嫔宫女之多,典出《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自武﹑元之后,世增淫费,至乃掖庭三千,增级十四。”白居易《长恨歌》:“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元无名氏《抱妆盒》第二折:“管教他美孜孜八百姻娇,守定这艳亭亭三千粉黛。”
蜃窗:大蛤壳磨薄后镶嵌以透明之窗户。汉佚名《杂事秘辛》:“时日晷薄辰,穿照蜃窗,光送著(侯)莹面上,如朝霞和雪,艳射不能正视。”清鄂尔泰等《国朝宫史》卷十二《宫殿》二景阳宫:“西室联曰:蜃窗日朗兰喷雾,鸡树风轻玉霭春。”
翡翠之楼:宋李昉等编《文苑英华》卷一百七十五崔湜《幸梨园亭观打球应制》:“年光陌上发,香辇禁中游。草绿鸳鸯殿,花明翡翠楼。宝杯承露酌,仙管杂风流。今日陪欢豫,皇恩不可酬。”唐李商隐《李义山诗集》卷四《拟意》:“怅望逢张女,迟回送阿侯。空看小垂手,忍问大刀头。妙选茱萸帐,平居翡翠楼。”
珍珠之幕:汉佚名《三辅黄图》卷二《宫》:“桂宫,汉武帝造,周回十馀里。《汉书》曰:桂宫有紫房复道,通未央宫。《辅记》云:桂宫在未央北,中有明光殿,土山复道从宫中西上城至建章神明台蓬莱山。《三秦记》:未央宫渐台西有桂宫,中有明光殿,皆金玉珠玑为帘箔,处处明月珠,金戺玉阶,昼夜光明。”又云:“北宫,在长安城中,近桂宫,俱在未央宫北,周回十里。高帝时制度草创,孝武增修之。中有前殿,广五十步。珠帘玉户,如桂宫。”宋黄庭坚《南楼令》:“撷英人去后,清香微绽透真珠帘幕。”
辇陪素蒂,职号司花:唐颜师古《大业拾遗记》:“时洛阳进合蒂迎辇花,云得之嵩山坞中,人不知名,采者异而贡之。会帝驾适至,因以迎辇名之。花外殷紫,内素腻菲芬,粉蘂,心深红,跗争两花。枝干烘翠类通草,无刺,叶圆长薄。其香气秾芬馥,或惹襟袖,移日不散,嗅之令人不多睡。帝令宝儿持之,号曰司花女。”
枕荐红蕤,娇名来梦:唐颜师古《大业拾遗记》:“帝尝幸昭明文选楼,车驾未至,先命宫娥数千人升楼迎侍,微风东来,宫蛾衣被风绰,直泊肩项,帝睹之,色荒愈炽。因此乃建迷楼,择下俚稚女居之,使衣轻罗单裳,倚槛望之,势若飞举。又爇名香于四隅,烟气霏霏,常若朝雾未散,谓为神仙境不我多也。楼上张四宝帐,帐各异名,一名散春愁,二名醉忘归,三名夜酣香,四名延秋月。妆奁寝衣,帐各异制。帝自达广陵,沉湎失度,每睡,须摇顿四体,或歌吹齐鼓,方就一梦。侍儿韩俊娥,尤得帝意,每寝必召,令振耸支节,然后成寝,别赐名为来梦儿。”
豆蔻芳心:杜牧《赠别》:“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李白《古风五十九首》其四十九:“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
妆留獭髓之痕:前秦王嘉《拾遗记》卷八:“孙和悦邓夫人,尝置膝上,和于月下舞水精如意,误伤夫人颊,血流污袴,娇姹弥苦,自舐其疮。命太医合药,医曰:‘得白獭髓,杂玉与琥珀屑,当灭此痕。’即购致百金,能得白獭髓者,厚赏之。有富春渔人云:‘此物知人欲取,则逃入石穴,伺其祭鱼之时,獭有斗死者,穴中应有枯骨,虽无髓,其骨可合玉舂为粉,歕于疮上,其痕则灭。’和乃命合此膏,琥珀太多,及差而有赤点如朱,逼而视之,更益其妍。诸嬖人欲要宠,皆以丹脂点颊,而后进幸。妖惑相动,遂成淫俗。”
芙蓉脂肉:唐元稹《刘阮妻二首》之二:“芙蓉脂肉绿云鬟,罨画楼台青黛山。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忆人间。”
沉香亭北:宋乐史《李翰林别集序》:“《开元天宝花木记》云:禁中呼木芍药为牡丹,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者,上因移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前。会花方繁开,上乘照夜车,太真妃以步辇从,诏选梨园弟子中尤者,得乐一十六色。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手,捧檀板,押众乐前,将欲歌之。上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辞焉。遽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立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欣然承诏旨,由若宿酲未解,因授笔赋之。其一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花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其二曰: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其三曰: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宋本李太白文集》卷一;宋杨齐贤注、元萧士赟补注《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卷五)
文犀击碎:汉伶玄《赵飞燕外传》:“后(赵飞燕)衣南越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广榭上,后歌舞《归风送远》之曲,帝以文犀簪击玉瓯。令后所爱侍郎冯无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风大起,后顺风扬音,无方长噏细袅,与相属。后裙髀曰:‘顾我,顾我。’后扬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帝曰:‘无方为我持后。’无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风霁。后泣曰:‘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得。’怅然曼啸,泣数行下,帝益愧爱后。”
盟深百劫,誓切三生:“劫”,梵语音译“劫波”的简称,意译为大时,即通常年月日所不能计算之极长时间。“三生”,即三世转生之意。佛教谓来生为未来世,活着为现在世,灭了为过去世。陈鸿《长恨歌传》:“方士受辞与信,将行,色有不足。玉妃因征其意。复前跪致词:‘请当时一事,不为他人闻者,验于太上皇,不然,恐钿合金钗,负新垣平之诈也。’玉妃茫然退立,若有所思,徐而言曰:‘昔天宝十载,侍辇避暑于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秦人风俗,是夜张锦绣,陈饮食,树瓜华,焚香于庭,号为乞巧。宫掖间尤尚之。时夜殆半,休侍卫于东西厢,独侍上。上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言毕,执手各呜咽。此独君王知之耳。’因自悲曰:‘由此一念,又不得居此。复堕下界,且结后缘。或为天,或为人,决再相见,好合如旧。’因言:‘太上皇亦不久人间,幸惟自安,无自苦耳。’使者还奏太上皇,皇心震悼,日日不豫。其年夏四月,南宫晏驾。”白居易《长恨歌》:“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吴梅村《清凉山赞佛诗》其一:“言过乐游苑,进及长杨街。张宴奏丝桐,新月穿宫槐。携手忽太息,乐极生微哀。千秋终寂寞,此日谁追陪。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宫杯。披香淖博士,侧听私惊猜:今日乐方乐,斯语胡为哉。待诏东方生,执戟前诙谐。熏炉拂黼帐,白露零苍苔。吾王慎玉体,对酒毋伤怀。”
望幸长门:司马长卿《长门赋》序:“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
待迎永巷:永巷,宫中长巷。《尔雅·释宫》:“宫中衖谓之壶。”宋邢昺疏引三国魏王肃曰:“今后宫称永巷,是宫内道名也。”《史记·吕太后本纪》:“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宋裴骃《集解》:“如淳曰:《列女传》云:周宣王姜后脱簪珥待罪永巷。后改为掖庭。”唐司马贞《索隐》:“永巷,别宫名,有长巷,故名之也。后改为掖庭。按:韦昭云以为在掖门内,故谓之掖庭也。”唐李华《长门怨》诗:“每忆椒房宠,那堪永巷阴。”
对韶光而羞萱草:《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毛传:“谖草令人忘忧。”《说文·艸部》:“藼,令人忘忧草也。或从宣。”《太平御览》卷九百九十六引南朝梁任昉《述异记》:“萱草,一名紫萱,又呼曰忘忧草,吴中书生呼为疗愁花。”
赧妍面而咒桃花:隋宇文士及《妆台记序》:“北州士女,靧妍面而呪桃花;东国王孙,舐娇痕而求獭髓。”
遥追贮屋之恩:《汉武故事》:“帝以乙酉年七月七日生于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公主嫖抱置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馀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于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妒杀守宫之迹:守宫谓蜥蜴。守宫之迹,指未得皇帝宠幸之后妃宫嫔。《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有足,跂跂脉脉善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蜴。”唐颜师古注:“跂跂,行貌也。脉脉,视貌也。《尔雅》云‘蝾螈,蜥蜴;蜥蜴,蝘蜓,守宫。’是则一类耳。扬雄《方言》云:‘其在泽中者谓之蜥蜴。’故朔曰是非守宫则蜥蜴也。”晋崔豹《古今注》卷下:“蝘蜓,一曰守宫,一曰龙子。善于树上捕蝉食之,其五色长大者,名为蜥蜴。”
《太平御览》卷七百三十六引《淮南万毕术》曰:“取守宫虫,饵以丹,阴干,涂女人身,男合即灭。”《太平御览》卷九百四十六引《淮南万毕术》:“守宫饰女臂有文章。取守宫新合阴阳已,牝牡各一。藏之瓮中阴干。百日以饰女臂,则生文章,与男子合阴阳,辄灭去。又曰:取七月七日守宫,阴干之,治合以井花水和涂女人身,有文章,则以丹涂之,不去者不淫;去者有奸。”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
自恃承光女士:汉伶玄《赵飞燕外传》有承光司帟樊嬺、承光司剂上宫妩,皆宫中女官。伶玄《赵飞燕外传》:“樊嬺为承光司帟者,故识飞燕与射鸟儿事,为之寒心。及幸飞燕,瞑目牢握,涕交颐下,战栗不迎帝。帝拥飞燕,三夕不能接,略无谴意,宫中素幸者从容问帝,帝曰:‘丰若有馀,柔若无骨,迁延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宁与女曹婢胁肩者比耶?’既幸,流丹浃籍。嬺私语飞燕曰:‘射鸟者不近女耶?’飞燕曰:‘吾内视三日,肉肌盈实矣。帝体洪壮,创我甚焉’。飞燕自此特幸,后宫号赵皇后。帝居鸳鸯殿便房,省宫簿,嬺上簿,嬺因进言:‘飞燕有女弟合德,美容体,性醇粹可信,不与飞燕比。’帝即令舍人吕延福以百宝凤毛步辇迎合德。合德谢曰:‘非贵人姊召,不敢行,愿斩首以报宫中。’延福还奏,嬺为帝取后五采组文手籍为符,以召合德。合德新沐,膏九回沉水香为卷发,号新髻,为薄眉,号远山黛,施小朱,号慵来妆。衣故短绣裙,小袖,李文袜。帝御云光殿帐,使樊嬺进合德,合德谢曰:‘贵人姊虐妒,不难灭恩,受耻不爱死,非姊教,愿以身易耻,不望旋踵。’音词舒闲清切,左右嗟赏之啧啧,帝乃归合德。”
伶玄《赵飞燕外传》:“江都易王故姬李阳华,其姑为冯大力妻。阳华老归冯氏,后姊弟母事阳华。阳华善贲饰,常教后九回沉水香泽,雄麝脐内息肌丸。婕妤亦内息肌丸,常试,若为妇者,月事益薄。他日,后言于承光司剂者上官妩。妩膺曰:‘若如是,安能有子乎?’教后煮美花涤之,终不能验。”
何来子客外人:“子客外人”,汉昭帝姊鄂邑长公主所私幸之宾客丁外人,丁外人向长公主推荐上官安之女为昭帝皇后。《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孝昭上官皇后传》:“祖父桀……初,(上官)桀子安取霍光女,结婚相亲,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决事。昭帝始立,年八岁,帝长姊鄂邑盖长公主居禁中,共养帝。盖主私近子客河间丁外人。(唐颜师古注:“子客,子之宾客也。外人,其名也。”)上与大将军闻之,不绝主欢,有诏外人侍长主。长主内周阳氏女,令配耦帝。时上官安有女,即霍光外孙,安因光欲内之。光以为尚幼,不听。安素与丁外人善,说外人曰:‘闻长主内女,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师古曰:“以时得入。”)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师古曰:“椒房,殿名,在未央宫,皇后所居。”)成之在于足下,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外人喜,言于长主。长主以为然,诏召安女入为倢伃,安为骑都尉。月馀,遂立为皇后,年甫六岁。”
甄后玉衣,久悲香散:《文选》卷十九曹植《洛神赋并序》唐李善注引记曰:“魏东阿王,汉末求甄逸女,既不遂。太祖回,与五官中郎将。植殊不平,昼思夜想,废寝与食。黄初中入朝,帝示植甄后玉镂金带枕,植见之,不觉泣下。”
班姬纨扇,长恨秋捐:南朝陈徐陵《玉台新咏》卷一班婕妤《怨诗一首并序》:“昔汉成帝班婕妤失宠,供养于长信宫,乃作赋自伤,并为《怨诗》:新制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复道草青青:唐王昌龄《长信秋词五首》其四:“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其五:“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唐刘长卿《刘随州集》卷九《上阳宫望幸》:“玉辇西廵久未还,春光犹入上阳间。万木长承新雨露,千门空对旧河山。深花寂寂宫城闭,细草青青御路闲。独见彩云飞不尽,只应来去候龙颜。”
露湿罗縢彩绁:“罗縢”,裹脚。“彩绁”,彩袜。《诗·小雅·采菽》:“邪幅在下。”汉郑玄《笺》:“邪幅,如今行縢也。偪束其胫,自足至膝,故曰在下。”唐孔颖达《疏》:“名行縢者,言行而缄束之。”汉刘熙《释名》卷五《释衣服第十六》:“偪,所以自逼束。今谓之行縢,言以裹脚,可以跳腾轻便也。”明周祈《名义考》卷十一《物部》“綦绁韈縢(綦音其,绁音屑,縢音滕)”:“《七林》云:‘文綦彩绁,韈罗縢。’綦,《广韵》:‘履饰也。’文綦,履之有文者。緤与绁同,《广韵》:‘繋也。’彩绁,韈繋之有彩色者。,《说文》:‘赀布也。'韈,以赀布为韈也。縢,《增韵》:‘约也,缠也。’偪束其足令小。”清王初桐《奁史》卷六十七《袜履门》:“《七林》咏美人足饰云:‘文綦彩绁,袜罗縢。’绁,足衣也。縢,足缠也。(《丹铅续录》)殿脚女着杂锦彩妆袄子,行缠鞋韈。(《大业杂记》)”
掖庭尘袅袅:三国魏曹植《曹子建集》卷三《洛神赋并序》:“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风生羽佩金摇:“羽佩”,以翠羽为饰的佩带。南朝齐沈约《丽人赋》:“陆离羽佩,杂错花钿。”清末黎经诰《六朝文絜笺注》:“羽佩者,交趾有鸟名翡翠,其羽或用为饰。”“金摇”,金步摇,金制的凤形头饰。三国魏曹植《七启》:“戴金摇之熠耀,扬翠羽之双翘。”
听残长乐钟声,寒鸦满院:庾信《庾子山集》卷四《登州中新阁》:“歌响闻长乐,钟声彻建章。”唐李频《梨岳诗集》《乐游原春望》:“未央树色春中见,长乐钟声月下闻。无那杨花起愁思,满天飘落雪纷纷。”
望断昭阳树影,明月流天:王昌龄《长信秋词五首》其三:“奉帚平明金殿开,旦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宋陈起《江湖小集》卷十七《梨花》:“流莺偷入未央宫,望断昭阳信不通。寂寞雨声寒食夜,一枝香泪泣东风。”金谭处端《水云集》卷下《满路花》:“独守孤峰,一轮明月流天。”明程敏政《篁墩集》卷七十二《题礼部吕秉之郎中画册》:“凉宵万籁息,明月流天中。”
蝉鬓卸金虫:晋崔豹《古今注·杂注》:“魏文帝宫人绝所宠者,有莫琼树、薛夜来、田尚衣、段巧笑,日夕在侧,琼树乃制蝉鬓,缥眇如蝉翼,故曰蝉鬓。”梁元帝《登颜园故阁》诗:“妆成理蝉鬓,笑罢敛蛾眉。”唐卢照邻《长安古意》:“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南朝陈徐陵辑《玉台新咏》卷六吴均《和萧洗马子显古意六首》其二:“妾本倡家女,出入魏王宫。既得承雕辇,亦在更衣中。莲花衔青雀,宝粟钿金虫。犹言不得意,流涕忆辽东。”清吴兆宜注:“《古乐府》:何用通音信,莲花瑇瑁簪。《益部方物略记》:金虫出利州山中,蜂体,绿色,光若金里,人取以佐妇钗钏之饰。”
寂寞兰香帐额:唐卢照邻《长安古意》:“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开帘帖双燕。”《楚辞》卷二《九歌·湘夫人》:“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汉王逸注:“罔,结也,言结薜荔为帷帐。”
猊烟冷银叶:“猊”,指狻猊形的香炉。前蜀花蕊夫人《宫词》其五十二:“夜色楼台月数层,金猊烟穗绕觚棱。”明陆容《菽园杂记》卷二:“金猊,其形似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炉盖上。”明倪元璐《皇极门颁历作》诗:“凤阙开彤旭,猊炉散紫烟。”“银叶”,指用银片制成的焚香用具。宋陆游《初寒在告有感》:“香暖候知银叶透,酒清看似玉船空。”宋陈敬《陈氏香谱》卷一《焚香》:“焚香必于深房曲室,矮桌置炉,与人膝平,火上设银叶或云母,制如盘形,以之衬香,香不及火,自然舒慢无烟燥气。”(《香史》)
萧条柳絮帘栊:元高明《琵琶记》第三出:“(贴唱)怎如柳絮帘栊,梨花庭院。(合)好天气、清明时候。”
宋氏若昭,空拥先生之号:《新唐书》卷七十七《后妃列传下》:“尚宫宋若昭,贝州清阳人,世以儒闻。父廷芬,能辞章,生五女,皆警慧,善属文。长若莘,次若昭、若伦、若宪、若荀。莘、昭文尤高。皆性素洁,鄙熏泽靓妆,不愿归人,欲以学名家,家亦不欲与寒乡凡裔为姻对,听其学。若莘诲诸妹如严师,著《女论语》十篇,大抵准《论语》,以韦宣文君代孔子,曹大家等为颜、冉,推明妇道所宜。若昭又为传申释之。贞元中,昭义节度使李抱真表其才,德宗召入禁中,试文章,并问经史大谊,帝咨美,悉留宫中。帝能诗,每与侍臣赓和,五人者皆预,凡进御,未尝不蒙赏。又高其风操,不以妾侍命之,呼学士。擢其父饶州司马、习艺馆内教,赐第一区,加谷帛。元和末,若莘卒,赠河内郡君。自贞元七年,秘禁图籍,诏若莘总领,穆宗以若昭尤通练,拜尚宫,嗣若莘所职。历宪、穆、敬三朝,皆呼先生,后妃与诸王、主率以师礼见。宝历初卒,赠梁国夫人,以卤簿葬。”
刘家阿淖,徒邀博士之称:汉伶玄《赵飞燕外传》:“宣帝时,披香博士淖方成,白发教授宫中,号淖夫人。”
是以羿后黄蓍,飞来月里:《淮南鸿烈》卷下《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
晋嫔红叶,流出人间:“晋”,指唐,唐起于晋,杜甫《诸将五首》其二:“龙起犹闻晋水清。”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下《题红怨》:“明皇代,以杨妃、虢国宠盛,宫娥皆颇衰悴,不备掖庭。常书落叶,随御水而流云:‘旧宠悲秋扇,新恩寄早春。聊题一片叶,将寄接流人。’顾况著作,闻而和之。既达宸聪,遣出禁内者不少。或有五使之号焉。和曰:‘愁见莺啼柳絮飞,上阳宫女断肠时。君恩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卢渥舍人应举之岁,偶临御沟,见一红叶,命仆搴来。叶上乃有一绝句,置于巾箱,或呈于同志。及宣宗既省宫人,初下诏,许从百官司吏,独不许贡举人。渥后亦一任范阳,获其退宫人,睹红叶而吁怨久之,曰:‘当时偶题随流,不谓郎君收藏巾箧。’验其书,无不讶焉。诗曰:‘水流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愁地茫茫:《文选》卷十二晋木华《海赋》:“豃如地裂,豁若天开。”唐李善注引《易纬》曰:“天下愁,地裂山崩。”宋林景熙《霁山集》卷二《妾薄命》:“盈盈梁家姝,奕奕晋朝使。解珠不论赀,得备巾栉侍。一笑金谷春,列屋俱敛避。岂知锦步温,已复为愁地。念主惠妾深,缘妾为主累。楼头风雨深,残花抱春坠。”(又见明曹学佺《石仓历代诗选》卷二十一、清陈焯《宋元诗会》卷五十五)
情天漠漠: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后因以“情天”指称爱情之境界。
泪珠事业:汉郭宪《汉武洞冥记》卷二“吠勒国”条:“此国去长安九千里,在日南。人长七尺,被发至踵,乘犀象之车,乘象入海底取宝,宿于鲛人之舍,得泪珠,则鲛所泣之珠也。亦曰泣珠。”
梦蝶生涯:《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拟摛巴曲,恨不能佳:《文选》卷四十五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爰采唐音,遍罗厥媺:“唐音”,指唐诗。《康熙字典》丑集下《女字部》“媺”:“同美。善也。”《周礼·地官·大司徒》:“以本俗六安万民。一曰媺宫室。”
乙巳:康熙四年乙巳(1664)。
笺证
世尚香评,人耽艳咏:
《同人集》卷三张明弼公亮《董小宛传》:“姬入门后,智慧络绎,上下内外大小,罔不妥悦。与辟疆日坐画苑书圃中,抚桐瑟,赏茗香,评品人物山水,鉴别金石鼎彝;闲吟得句,与采辑诗史,必捧砚席为书之。意所欲得,与意所未及,必控弦追箭以赴之。即家所素无,人所莫办,仓猝之问,靡不立就。相得之乐,两人恒云‘天壤间未之有也’。”(又见清王初桐《奁史》卷十九)
冒辟疆《影梅庵忆语·纪茗·香·花·月》:“姬每与余静坐香阁,细品名香。……我俩人如在蕊珠众香深处。”
冒辟疆《影梅庵忆语·纪诗·史·书·画》:“姬终日佐余稽查抄写,细心商订,永日终夜,相对忘言。阅诗无所不解,而又出慧解以解之。尤好读楚词、少陵、义山,王建、花蕊夫人、王珪三家宫词。等身之书,周回左右。午夜衾枕间,犹拥数十家唐诗而卧。”
又云:“乙酉客盐官,尝向诸友借书读之,凡有奇僻,命姬手抄。姬于事涉闺阁者,则别录一帙。归来,与姬遍搜诸书,续成之,名曰《奁艳》。其书之瑰异精秘,凡古人女子,自顶至踵,以及服食器具,亭台歌舞,针神才藻,下及禽鱼鸟兽,即草木之无情者,稍涉有情,皆归香丽。今细字红笺,具在奁中。”
冒辟疆《亡妾秦淮董氏小宛哀辞》:“精理茗香,佐抄诗史。咸通微义,时出芳旨。”
案:李天馥《古宫词·小引》:“世尚香评,人耽艳咏”,“香评”二字,直接今典(字面)出自张明弼《董小宛传》:“赏茗香,评品人物山水”(古书无标点符号,“香评”二字连属),原始今典(本事)出自冒辟疆《影梅庵忆语·纪茗·香·花·月》记董小宛“细品名香”,《影梅庵忆语·纪诗·史·书·画》记董小宛“阅诗无所不解,而又出慧解以解之。尤好读……王建、花蕊夫人、王珪三家宫词”,以及冒辟疆《小宛哀辞》:“精理茗香,佐抄诗史。咸通微义,时出芳旨。”李天馥《古宫词·小引》“艳咏”二字,典出《影梅庵忆语·纪诗·史·书·画》:“姬于事涉闺阁者,则别录一帙……成之,名曰《奁艳》”;均暗指本书主人公顺治董皇后即董小宛。
冒辟疆《影梅庵忆语》《亡妾秦淮董氏小宛哀辞》作于顺治八年(1651),张明弼《董小宛传》当作于其后不久,李天馥《古宫词》作于康熙四年(1665)。《影梅庵忆语》《亡妾秦淮董氏小宛哀辞》《董小宛传》,李天馥早已得而熟读之,进而用其典矣。
要之,李天馥《古宫词·小引》“世尚香评,人耽艳咏”,虽曰“世尚”“人耽”,但是主要还是用董小宛故事,指董小宛而言。并非仅是泛言、泛指。
昭阳殿里:
《古宫词·小引》:“昭阳殿里”,表示本诗主人公如居昭阳殿之汉成帝皇后赵飞燕,乃是当今皇后。
《古宫词·小引》:“愁地茫茫,情天漠漠,泪珠事业,梦蝶生涯。此固在昔同伤,于今共悼者也”,《古宫词》其四十九:“桃花满地春牢落,万片香魂不可招”,如邓之诚言:“明言悼亡”,表示本诗主人公当今皇后已故。
《古宫词·小引》末署:“乙巳”,即康熙四年。
顺治《御制(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行状》:“顺治拾有柒年捌月壬寅,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崩。……后董氏,满洲人也,父内大臣鄂硕。”
金之俊《奉敕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传有序并附论》序:“顺治十有七年,岁次庚子,秋八月十九日壬寅,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以疾崩于寝殿。”
“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姓董氏,满洲人也。父内大臣鄂硕。”
《清世祖实录》卷一百三十九顺治十七年庚子八月甲辰(二十九日):“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倐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卷一《上堂》第一则:“庚子八月廿三日,近侍李国柱传旨召师进承乾宫上堂。”
《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卷一《上堂》第二则:“近侍李国柱传旨召师进承乾宫再为董皇后对灵小参。”
《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卷六《佛事门》:“近侍李国柱传旨召师进承乾宫为董皇后起棺。”注
注(清)释胜德编《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六卷,四周双边,白口,半叶十行,行二十字,宋体字,半框23. 2 × 15. 7cm, 2册1函,康熙刻本,首都图书馆藏,索书号:(丙三)/694。此本稀见。溪森语录通行本《乾隆大藏经》雍正十一年《御选明道正觉溪森禅师语录》一卷、《明道正觉森禅师语录》三卷,已将溪森为董皇后一系列丧仪说偈等,全部删除。
陈垣《语录与顺治宫廷》二《溪语录二部》甲《董后住处》:“董后生前住处,宫史无考,……此皆董后生前住承乾宫之证,承乾为东六宫之一,贵妃住此,犹明制也。”
由上可知,第一,董皇贵妃以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崩,二十九日追封为皇后。《御制行状》、金之俊《奉敕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传》皆称之为“后董氏”,《敕赐圆照溪森禅师语录》述当时宫中皆称之为“董皇后”。
第二,顺治董皇后居北京紫禁城后廷东六宫之承乾宫。
第三,《古宫词·小引》云:“况昭阳殿里,八百无双”,表示本诗主人公如居昭阳殿之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是居承乾宫之顺治董皇后。《古宫词·小引》又云“此固在昔同伤,于今共悼者也”,表示本诗主人公之皇后已故;《古宫词·小引》末署:“乙巳”,即康熙四年(1665),康熙四年之前不久之已故皇后,只有顺治十七年(1660)八月十九日去世之顺治董皇后;由是亦可知《古宫词》是为顺治董皇后作。
第四,昭阳殿,暗指顺治董皇后所居北京紫禁城后廷东六宫之承乾宫。
长信宫中:
按《清世祖实录》卷七十六顺治十年癸巳六月庚申:“慈宁宫成。”
《清世祖实录》卷七十六顺治十年癸巳闰六月乙亥:“皇太后移居慈宁宫。是日,皇太后仪仗全设宫门外。固伦公主、和硕福金以下、多罗贝勒女、多罗格格、辅国公妻、固山额真尚书及精奇尼哈番等官妻以上,俱朝服齐集于皇太后宫门东。辰刻,皇太后礼服出宫乘辇,仪仗前导,作乐,往慈宁宫。两妃大门外乘舆,随皇太后辇行。诸福金及格格、诸大臣妻,亦序列随至慈宁门外肃立。皇太后、两妃入宫,福金等退立原集处,礼部官奏皇太后移慈宁宫讫。上礼服出宫,乘辇出西翼门,内大臣及侍卫朝服随至慈宁宫东旁门。上降辇,进慈宁门肃立,奏请行礼。皇太后礼服御慈宁宫宝座,奏乐,上进前立。内大臣列慈宁门外阶上,侍卫立阶下。鸣赞官赞礼,上行三跪九叩头礼,内大臣侍卫随行礼。毕,上退立东阶,奏请皇太后还宫。奏乐,皇太后进宫。上仍至降辇处乘辇,回宫。固伦公主、福金、格格,及诸大臣妻,至慈宁门序立,奏请行礼。皇太后礼服、复御慈宁宫宝座。奏乐。固伦公主、福金、格格,及诸大臣妻,前进行礼。礼毕,两妃至,坐于皇太后宝座旁椅,公主、福金、格格,及大臣妻,进慈宁宫内两旁列坐,设大宴。”
《清史稿》卷二百十四《后妃传一》:“孝庄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贝勒寨桑女,孝端皇后侄也。天命十年二月,来归。崇德元年,封永福宫庄妃。三年正月甲午,世祖生。世祖即位,尊为皇太后。……(康熙二十六年)崩,年七十五。”
此以居长信宫之汉元帝孝元王皇后即成帝之母,指居慈宁宫之清太宗孝庄文皇后即世祖之母。
“况昭阳殿里,八百无双;长信宫中,三千第一”,含有三点意思,第一,以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指顺治董皇后;以居长信宫之汉元帝孝元王皇后即成帝之母,指居慈宁宫之清太宗孝庄文皇后即世祖之母。第二,如赵皇后美貌为汉宫第一,董皇后美貌亦为清宫无双。第三,董皇后与顺治帝之遇合,与孝庄太后有关。
董皇后自顺治十一年十二月五日承泽和硕亲王硕塞死后、顺治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册为顺治贤妃之前,入侍慈宁宫。详见下文。
按顺治十一年至十三年秘书院侍讲、国子监祭酒吴梅村(吴伟业,1609—1672)《清凉山赞佛诗四首》其一:“王母携双成,绿盖云中来。汉王坐法宫,一见光徘徊。结以同心合,授以九子钗”;朝鲜王朝谢恩使麟坪大君《燕途纪行》丙申顺治十三年十月初十日记清主亲兵哨官朝鲜人金汝辉所述:“宫中贵妃一人,曾是军官之妻也,因庆吊出入禁闼,帝频私之,其夫则构罪杀之,勒令入宫,年将三十”,“而宠遇为最”;朝鲜王朝冬至正使尹绛副使李皙书状官郭齐华《燕中闻见》丙申顺治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记译官卞忠一闻诸馆夫言:“董氏即内大臣鄂硕之女,初为皇帝虾之妻,而皇帝闻其绝美,杀其夫夺入宫中,今乃封为贵妃”;汤若望所述:“顺治皇帝对于一位满籍军人之夫人,起了一种火热爱恋”,“这位军人于是乃因怨愤致死,或许竟是自杀而死。皇帝遂即将这位军人的未亡人收入宫中,封为贵妃”;可知董氏入宫前原为某满洲将军之夫人,当以入宫侍孝庄太后或因庆吊出入禁闼,与顺治相遇,为顺治所爱,致此满洲将军之死。
复按《清世祖实录》卷八十三顺治十一年四月甲子:“谕礼部:历代以来无命妇更番入侍后妃之例,所以严上下之体,杜绝嫌疑也。今蒙天眷,奄有洪基,内外伦常,首当隆重。朕曾奏请圣母皇太后,将随侍皇后,及王、贝勒等福金(之)命妇,酌行停止。奉皇太后懿旨,此言甚是。随我命妇,我自裁定。其皇后及王、贝勒福金,贝子、公夫人,随侍命妇,俱着停止。其随侍王、贝勒、贝子、公等母之命妇,各该王、贝勒列名具奏,候旨入侍。”顺治十一年四月孝庄太后命顺治谕礼部入侍皇太后之命妇由皇太后自定、入侍皇后之命妇停止,以“杜绝嫌疑”,时间在顺治十三年八月董氏立为贤妃之前不久,当与董氏原夫满洲将军怨愤董氏入侍皇太后、皇后而与顺治遇合有关。
此满洲将军即承泽和硕亲王硕塞,详见《古宫词》其二十一“薄命曾嫌富贵家”笺证。
此固在昔同伤,于今共悼者也:
此指董小宛两度之死。“在昔同伤”,指冒辟疆《影梅庵忆语》《亡妾秦淮董氏小宛哀辞》所述顺治八年辛卯(1651)正月初二日董小宛之死,乃其假死,当时人所同伤。“于今共悼”,指清廷所发表顺治十七年庚子(1660)八月十九日董皇贵妃之死,即董小宛之死,于今人所共悼。
冒辟疆《亡妾秦淮董氏小宛哀辞》:“小宛自壬午归副室,与余形影俪者九年,今辛卯献岁二日长逝。”
顺治《御制(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行状》:“顺治拾有柒年捌月壬寅,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崩。……后董氏,满洲人也,父内大臣鄂硕。”
《清世祖实录》卷一百三十九顺治十七年庚子八月:“壬寅。皇贵妃董鄂氏薨。是日,传谕亲王以下、满汉四品官员以上、并公主、王妃以下命妇等,俱于景运门内外齐集哭临辍朝五日。甲辰。谕礼部:皇贵妃董鄂氏于八月十九日薨逝,奉圣母皇太后谕上旨:‘皇贵妃佐理内政有年,淑德彰闻,宫闱式化,倐尔薨逝,予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谕,特用追封,加之谥号,谥曰: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钱谦益《有学集》卷十三《东涧诗集》下《病榻消寒杂咏》四十六首序:“癸卯冬。”《病榻消寒杂咏》之三十七:“夜静钟残换夕灰,冬缸秋帐替君哀。汉宫玉釜香犹在,吴殿金钗葬几回。旧曲风凄邀笛步,新愁月冷拂云堆。梦魂约略归巫峡,不奈瑟琶马上催。自注:和老杜生长明妃一首。”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第四章《河东君过访半野堂及其前后之关系》:“观牧斋‘吴殿金钗葬几回’之语,其意亦谓冒氏所记述顺治八年正月初二日小宛之死(见影梅庵忆语及文艺月刊第陆卷第壹期圣旦编董小宛系年要录等),乃其假死。清廷所发表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董鄂妃之死,即小宛之死。故云‘葬几回’。否则钱诗辞旨不可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