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姐姐
给老爷子送去后,两人坐下吃饭,妞一直是等强子端碗后自己才拿筷子,她看一眼碗里的肉和鱼,吃一口自己碗里的饭,不时看着强子乐。
强子吃饭不抬头,速度很快,所以每次都是强子先吃完。放下碗筷时,妞儿只在肉碗里夹了两小块葱花,还是一脸笑。
你吃啊。强子说完起身收拾工具包。妞儿的眼光追着强子,每次强子出去,她都得看他出院门,闪过短短的围墙,不见踪影。
今天强子提着包不见人影了,妞夹了第三块葱花,真好吃。吃光碗里剩下的饭,有一个米粒掉在桌子上,妞儿捡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第二次用两个音符哼着小燕子,穿花衣。眼睛从肉碗看向鱼碗,真香,妞儿俯下身使劲闻着。
最后深深吸口气,妞儿站起身准备收拾桌子,才发现,强子站在身后,问,你吃饱了吗?
妞儿乐了,强子咋回来了?
饱。
强子拿起她的碗,到灶膛把锅底剩的饭都舀进碗里,放到桌子上,把妞儿按坐下,又拿起妞儿的筷子一连夹了三块肉一块鱼肉放到碗里,都吃了。
妞儿呆呆地看着强子,饱,吃饱了。强子又不高兴了,妞儿双手搓着衣角。
让你吃!强子扭头出去了。妞儿傻傻地站着,强子为啥生气,能吃吗?吃了强子就不生气?可是强子为啥生气啊?
妞儿站了很久才收拾碗筷,擦干净桌子,然后就坐在凳子上看着饭碗,有米香肉香鱼香。
强子不知哪儿来的气,他用力推着刨子,木屑雪花一样四下纷飞,用力打着墨线,啪啪地响。医生家嫂子说,强子啊,我们一家啥都不怕,你是好兄弟,英英的事儿过去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强子停了刨子,看看她,嫂子,没事。
我听你哥说,傻媳妇儿很听话,模样又好,媳妇嘛,还不就是做饭洗衣生个孩子,现在这光景,咋回事儿还说不准呢,好好过吧。
嗯。强子再用力,他刚才真的没想英英,就想傻媳妇俯在肉碗上使劲吸气儿那样子了。
嫂子,明天我再做,我爸这几天咳嗽得厉害,我让大哥开点药,回家去看看。
行行,我这儿有件旧衣裳,我穿瘦了,给你媳妇拿去穿,别嫌是旧的。
强子进屋时,妞儿还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碗发愣,看强子进来,站起身,又呆呆地盯着强子。
咋不吃?
我,吃一碗饭。
吃饭要吃饱,啥一碗两碗的。强子粗略地想想,自从妞儿到他家,就没添过第二碗饭,不管饭有多稀,吃饼子就一块,不管有多小。
坐下吃啊。
强子也坐下,妞儿却走过去给强子倒水。强子拉住她,坐下吃饭,先吃碗里的肉和鱼。
妞儿慢慢坐下,慢慢拿起筷子,慢慢端起碗,看着强子的眼睛,用筷子一点点伸向碗里最小的一块肉。
看我干啥,夹肉。
妞儿低下头,夹起放进嘴里,放下碗和筷子慢慢嚼着,轻轻晃动着身子,看着强子轻轻乐着。
香不?
香,香。
那多吃点。强子拿起她的筷子把肉碗里的几块肉都夹到妞儿碗里。
妞儿把肉嚼成了泥,才一点点咽下去,站起来把筷子拿走。
你干啥去,吃啊。
不吃,给爸留,给你留。
还有几天就春节了,进入冬天最冷的时候,腊七腊八冻死娘儿仨。妞儿只在新被窝里睡了一夜,以后仍然是每天给强子热乎后,再到自己的被窝。
姐来的次数渐渐少了,妞儿最近有点不安,想着娘和几个姐妹,还有村后面的大山里,冬天去砍柴,有的树洞里会拣到山珍子和松子。
强子早起时发现自己的被窝里有一片血迹,去茅房时也看到了几张带血的破纸,回来叫妞儿进屋,指给她看。妞儿说,我流血。
强子明白妞儿来月经了,到他家快仨月了,妞儿第一次来月经。强子去村里的代销点买了草纸,顺便到姐家,得让姐给傻媳妇说说女人的事,姐好像有阵子没来了。
到姐家后,才知道姐生病了,手上还受了伤,姐夫唉声叹气,姐说切菜时没小心,脸色黄得吓人,问姐啥病,姐说不要紧,过几天就好。
强子的心绷得紧紧的,总有一天,强子知道。
晚上强子不让妞睡自己的被窝了,还把件破旧的衣服找出来,撕一块整齐地扔给妞,睡觉时垫在身子底下。把草纸拿出来递给妞,用这个。
妞儿愣愣地,然后脱衣服,强子第一次看着妞一件件脱了棉衣棉裤,里面一件单裤,短裤上一片血迹。
妞儿拿过草纸,看看强子,把短裤半褪下,撕一把草纸塞了进去。
强子看她上了炕,吹了灯脱衣服。
以后别当着男人脱衣服,知道吗?
嗯。
别让男人碰你的身子,知道吗?强子想起石主任,咬咬牙。
嗯。
月经没了,好好洗洗,知道吗?
妞儿没吱声,她不知道啥是月经。
听到没?
嗯。
以后晚上锅里多烧水,每天都洗洗。
嗯。多烧水。
强子翻了一下身,睡吧。心想着明天到医生家,让医生去给姐好好看看。
医生说他无回天之术了,姐下面大出血,强子狠狠地盯着姐夫,姐夫抱着脑袋在墙角蹲着。
姐说,强子,你对傻媳妇好点,别让她受欺负了,听说村里的小铁匠在外面跑,过得好,你们不行,也出去吧。
强子说,不行,还有爸。
姐干黄的脸上一片泪。
强子抱着姐,咬碎了牙说,姐,我对不起你,咱家对不起你。
姐说,谁都不怪,强子你要争气,把日子过好,给咱家传个后。
强子眼里瞪出血来,姐,你说,到底咋回事?
没事,姐努力笑笑,强子,你是有媳妇儿的了,好好过日子,爸活不了几天了,爸死后,你俩就走,走,越远越好。
那个风风火火的姐姐怎么就从这个世上没有的,妞不能理解,跟强子去时,姐就像睡着了,可那不像姐,怎么比她娘还干瘦呢,妞围着姐的身体敲钟样一声一声叫着,姐!姐!姐!姐!姐!
强子拉开她,别叫了。
这个春节,有几点零星的炮声,妞并不惊奇,她家山里的开山炮可响了。她只关心强子,强子自姐去后,二十几天没说过话,他本就没啥话,除了跟老爷子说。强子告诉她,不许提姐的事,妞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