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原理(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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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从客观现实、物质属性上探索美的根源

在古希腊哲学家中,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年)坚决批判了柏拉图的唯心主义观点。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批判,首先是对他的理念论的批判。亚里士多德认为“一般”是不能脱离“个别”而单独存在的,脱离个别并且先于个别而独立存在的一般是没有的,也不可能有的。

亚里士多德认为脱离美的事物的“理念”或“美本身”是根本不存在的。他认为美在事物本身之中,主要是在事物的“秩序、匀称与明确”的形式方面,主要靠事物的“体积与安排”,他说:“一个美的事物——一个活东西或一个由某些部分组成之物——不但它的各部分应有一定的安排,而且它的体积也应有一定的大小;因为美要倚靠体积与安排,一个非常小的活东西不能美,因为我们的观察处于不可感知的时间内,以致模糊不清;一个非常大的活东西,例如一个一万里长的活东西,也不能美,因为不能一览而尽,看不出它的整一性”亚里士多德:《诗学》,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下同),第25—26页。。美的事物的体积大小要合适,要有一定的安排,要见出它的“整一性”,也就是在各部分之间要有一定的比例关系。

亚里士多德对美的观点,肯定了美在事物的形式、比例。在哲学上他虽然经常动摇于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之间,但在美的问题上基本上遵循当时希腊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这种观点抓住了美所必需的特定的感性形式,而且努力在客观事物中去发现它们,在艺术实践中产生了很大影响,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到十七八世纪的欧洲,一直为许多美学家、艺术家所信奉。

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在对美的观点上继承古希腊时期唯物主义传统,在客观事物中寻求美的基础,中世纪的一些美学家认为美来自神,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认为美来自人,肯定尘世的美。·芬奇(1452—1519年)在《画论》一书中,劝艺术家要善于窥视自然,他认为美并不是什么神意的体现,而是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是可以用感官认识到的事物的性质。在研究物体本身的美,特别是人的美的时候,为了达到真实的再现美,他不但强调表现人的精神特征,同时很重视比例和谐,他像研究数学那样去研究人体比例。比例论在文艺复兴时期很受重视,达·芬奇的一位朋友曾写过一本著作叫《神圣比例》。达·芬奇认为“美感完全建立在各部分之间神圣的比例关系上”《芬奇论绘画》,第28页。,整体的每一部分都和整体成比例。在他看来人体是自然界中最完美的东西,人体的比例必须符合数学的法则,各部分之间成简单的整数比例,或与圆形、正方形等完美的几何图形相吻合。

达·芬奇曾说:“绘画的和谐比例,由各部分在同一时间组合而成,……它的优美不论是整体还是细部都可同时观看。从整体看,是看它构图思想,从细部看,是看它组成整体的各部分之意图。”同上书,第23页。又说:“从绘画中产生了谐调的比例,犹如各个声部齐唱,可以产生和谐的比例,使听觉大为愉快,使听众如醉如痴,但画中天使般面庞的协调的美,效果却更为巨大,因为这样的匀称产生了一种和谐,同时间射进眼帘,如同音乐入耳一般迅速。”《芬奇论绘画》,第24页。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见彩图1)就有一种和谐的美,《蒙娜丽莎》表现了新兴资产阶级妇女的美。作者敏锐地抓住一刹那间的微笑,给观众以丰富的联想。这微笑表现在嘴角上、眼角上、面颊上,也表现在自然下垂而微有卷曲的发丝上。和面部微笑表情相适应,右手轻抚着左手,姿态显得宁静而端庄,服饰比较朴素,没有贵妇人那种珠光宝气,背景是一片自然风景。这一切与人物的特征很和谐,和中世纪圣像上那种枯燥、板滞、僵硬、冷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

荷迦兹(1679—1764年),英国著名画家和艺术理论家,著有《美的分析》。他分析各种美的事物的特征,从而得出结论说:“美正是现在所探讨的主题。我所指的原则就是:适宜、变化、一致、单纯、错杂和量;——所有这一切彼此矫正、彼此偶然也约束、共同合作而产生了美。”《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下同),第101页。他提出蛇形线是最美的线条。蛇形线是一种弯曲并朝着不同方向盘绕的线条,能使视觉得到满足。他认为波状线比任何直线在更大程度上能创造美,在最优美的形体上直线最少,而蛇形线是最优美的线条。他说:“如果从一座优秀的古代雕像上除去它的弯弯曲曲的蛇形线,它就会从精美的艺术作品,变成一个轮廓平淡、内容单调的形体。”荷迦兹:《美的分析》,《美术译丛》1980年第1期,第74页。他还为《美的分析》这篇论文作了一些铜版画(图2.2),用实例来论证他的观点。荷迦兹肯定美的客观现实基础和根源,对客观事物作了具体细致的分析,这些都是可取的。但是在研究方法上存在着机械的直观的缺陷。因为曲线的美并不是无条件的,在需要表现刚劲有力的时候,使用曲线反而会造成不美,而直线在表现力量方面却是很成功的。

图2.2 铜版画

博克(1729—1797年),英国18世纪美学家,他继承了英国经验主义的传统,在美学研究中以经验事实作为出发点。他承认美的客观性,肯定美是物体的某些属性。他说:“我们所谓美,是指物体中能引起爱或类似情感的某一性质或某些性质”,“美大半是物体的一种性质,通过感官的中介,在人心上机械地起作用”,“美的外形很有灵效地引起某种程度的爱,就像冰或火很有灵效地产生冷或热的感觉一样。”《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第118、121、119页。他怀疑事物的美在于比例,他认为比例是理解力的产物(注:靠数学上的精确测量),而我们发现一个物体美,并不是靠长时间的注意和探索,美不需要借助推理。他根据经验事实对事物美的特征作了归类。“美的性质,因为只是些通过感官来接受的性质,有下列几种:第一,比较小;第二,光滑;第三,各部分见出变化;但是,第四,这些部分不露棱角,彼此像溶成一片;第五,身材娇弱……;第六,颜色鲜明,但不强烈刺眼;第七,如果有刺眼颜色,也要配上其他颜色,使它在变化中得到冲淡。这些就是美所依存的特质”同上书,第122页。。他认为这些品质作用于感官就可以引起神经松弛舒畅而获得愉快。博克的上述观点在肯定美是属于事物的某些客观属性和美的丰富多彩的感性特征以及这些特征与情感、感受的联系等方面有合理的因素,他的缺点主要是用生物学的观点从人的被动的感受上研究美,忽视人的具体的历史发展,把美感与快感相混,在论证上有感觉主义的片面性和形而上学的缺点。

狄德罗提出“美是关系”,他说:“就哲学观点来说,一切能在我们心里引起对关系的知觉的,就是美的。”同上书,第129页。也就是说,美是事物的客观关系。他说:“我说一个存在物,由于我们注意它的关系而美,我并不是说由我们的想象力移植过去的智力的或虚构的关系,而是说那里的实在关系”同上书,第133—134页。。他举出法国卢浮宫的门面为例:“不管我想到或一点也没有想到卢浮宫的门面,其一切组成部分照旧有这种或那种形式,其各部分间也照旧有这种或那种安排。不论有人无人,卢浮宫的门面并不减其美。”《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第133—134页。他把美分为实在美和相对美,属于客观事物本身形式方面的秩序、对称、安排的关系称为“实在美”;属于对象与其他事物相比较的联系,狄德罗称为“相对美”。他所说的卢浮宫的美就是指的“实在美”。也就是指事物本身形式安排关系的美。另一种情况是指“相对美”,即指这一事物和其他事物相联系中所产生的关系。狄德罗举了文学作品中语言的例子,文学中的“妙语”体现了一种社会生活关系,例如对一句话,要看是对什么人说的,在什么环境中说的,离开了这些社会关系,这句话就失去了意义。同样一句话在不同关系中就有不同的意义。所以美是随关系的变化而变化的。总的来说,狄德罗虽然肯定了美的客观性,美在客观事物的“关系”,在美的问题上坚持了唯物主义的观点。但由于对“关系”的概念,没有完全与社会历史深刻地联系起来,因此非常宽泛模糊,带有直观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