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亲至北地
凉秋九月，北地草衰，有一行人马，正沿着绵延漠北、南疆两地边界的长宁山脉，放马北行。行在前头的是几个精神抖擞，身型高壮的侍卫，中间一辆马车，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黑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一骑高头大马，傍着马车，马上坐着一个剑眉虎目的少年，嘴叼着根草，剑佩琅然作响。
马车内，坐着一个年轻公子，皮袄披风，态度雍容，拢长的墨发安静的垂在腰身处，眉眼温润，墨瞳深邃，面冠如玉。此人正是时任楚国右相，名允墨。他人如其名，君子如墨，沉稳坚韧，政治斡旋，以一己之力，扳倒奸臣严桧，雷霆手段，推行楚国改革，挽狂澜，百姓大赞其德，楚帝大赏其功，皇帝跟前的红人，权倾朝野。
那个剑眉虎目的少年却不是侍卫，跟布衣出身的允相不同，此人阀阅门第，簪缨世家，名颜白，大名鼎鼎的河洛颜氏，可惜旺财不旺丁，数代单传，品性良洁，同允墨交好。
姜炎崛起西域，南下攻伐，时时内侵，加上西北地瘠民贫，盗匪纷起，这一队人马极度警觉，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直冒，一看都是练家子的好手。
这日正行过长宁关，山边小道上忽然驰过两骑快马，双方经过时彼此对上了视线，一触即分，前行的几名侍卫，齐都变色！
颜白泼喇喇一马冲上，小声问道：“怎么？”为首的侍卫拱了拱手道：“公子，那马身上是姜炎的图腾，估摸着前面起了战事。”闻言颜白挑起了眉头，一口吐出了那根草，抚了抚下巴，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马车的方向道：“知道了，去请示你家公子吧。”
马车的窗子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马车很快停了，方才那侍卫从马背上下来，俯身行礼道：“公子，出了长宁关便到漠北了，那是姜炎部落的地盘，估摸着前头起了战事，我们是否还继续前行？”
里面的人沉吟须臾，随即轻笑了一声，递出一封信，声音清得透骨：“遣人将此信呈给姜炎驻此地的将领，就说允某拜会，请行个方便。”
两骑快马飞快驰向姜炎驻地，看守纷纷放行，直奔主帐。
“报——”
“迪斯将军！”
戎城战役，巫棠诱敌深入，潜伏的大军三面包抄，最终将诡藏，琅琊部落等敌军逼入尼古沙漠，留一条通往中原的道路，说是网开一面，实则赶尽杀绝。重要的敌军将领被通通关押，其他抵死反抗者，就地格杀。
戎城内，霎时一片血色。
随着门被推开，外面的风呼啸着席卷而来，两名侍卫带着满身寒意，瞧见了不远处主帐里坐着的男人。
“将军！戎城战事已歇，吾等奉命归来。”
男人抬眸，举起手中的酒杯，面容逐渐清晰起来，脸上带笑：“做得不错，一路上可有发现异样？”
迪斯今日穿着便服，一袭简洁军装勃然英姿，褐色垂直的发被发簪扎起来一束，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眼眸，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几经沙场洗礼，如今的他不怒自威，早已褪下了当年的贵公子气质。
从月支城到戎城，是连接漠北和南疆最快的通道，若有敌情，沿路也会落下蛛丝马迹，此番恰好探查一番。两人对视一眼，道出了路上允墨等人的踪迹：“将军，我兄弟二人回程时遇见了一队车马，人不多，瞧着眼生，不像咱们当地人。”
听罢，迪斯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中原人？”
“报！将军，有急信。”
迪斯接过一封略显陈旧的信，蹙着眉展开，轻嗤一声，暗道一句真巧，许久后沉吟道：“此人乃公主殿下旧友，沿路加强戒备，派人过去小心接应。”随后并没有再过多的询问，捏了捏眉心，挥手道：“退下吧。”
几人行礼，利落离开。
沉思半晌，迪斯提笔书写，还是将此事递给了戎城。
荒凉的小径，此时却悄无声息的多了不少陌生的气息，天气渐凉，颜白搓了搓手，饶有兴致的点点允墨的窗牖，问：“允大人，能让您老人家这巴巴的的赶过来，不能是为了姑娘吧？究竟是何事你给兄弟透个底，这被你忽悠过来，我家那老头可担心的不行，生怕唯一的根折在了这荒凉地，兄弟跟你可是够意思了。”
还未等到允墨的回答，便有侍卫快步到跟前，抱拳：“公子，姜炎此地驻军将领是姜炎的贵姓，亚里坤家族的公子迪斯，我等已将信件递了上去，姜炎稍后会派人来。”
允墨神色未变，略显疲惫的合上眼，恹恹的应了一声。
戎城主帐，气氛低沉。
巫棠咬紧牙关，看着猩红的鲜血，脑海中瞬间想起那日的疑虑，手背青筋因浑身疼痛颤栗而暴起。
世人都道，智者千略，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无论是何人筹谋，谁能近的了她的身？巫棠脑中闪过了几个人的身影，心中愈发寒冷。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巫棠缓缓掀起眼皮，碧瞳隐约泛着血色，轻喘了一声：“谁？”门外安静片刻，随后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殿下。”
华觉。
巫棠缓缓垂下眸子，敛去了神情，咽了口血水，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低声道：“战场如何了？”门外良久没有声音，全身剧烈的疼痛让巫棠无法思考，或许他走了吧。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几乎在一瞬间，门被猛地推开。
此时的巫棠跌落下了床榻，全身都是虚汗，脸色苍白，满地的血，狼狈异常。若是往常，华觉大概是要嘲讽她两句，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静默的可怕。巫棠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一个人的虚影。
“你......”说话间嘴角处又留下了一行鲜血，只觉全身凌迟般的痛苦，想死，却连抬手指的力气也全无，这血蛊发作，当真是厉害至极，巫棠打趣，心里暗想。
鲜红刺目，华觉目光阴沉，看不出他的情绪，看着几乎快要陷入昏迷的巫棠，安静的抬步迈进门，腰间的犀牛角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走到巫棠面前，他缓缓附身下去，修长的大手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迹，冰冷的扳指蹭过她的脸颊，这让巫棠皱了皱眉。华觉轻柔的将她拥入怀中，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轻声道：“别怕。”
巫棠缓缓昏睡过去，华觉眼中满是怜惜，随后，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回床榻上，拿起帕子细致的擦起她嘴角的血迹，又贴心的寻了被子，盖住了她满身的猩红和冷汗，最后，大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面容后，放下了一道帘子，缓缓离去。
他是监军，后面还有事情要替她处理。
当华觉走到门口时，看见了传达完军令，不放心追着过来的阿娇，柔声道：“照顾好你家殿下。”随后，那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阿娇沉沉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想起近期发生的事情，眼中闪过不确定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