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高校学生事务管理法律规范的适用

《宪法》和《立法法》对我国的立法权限进行了划分。从横向层面看，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是法律制定的经常性主体，国务院及其组成部门享有行政立法权，可以制定行政法规或部门规章。从纵向层面看，省、自治区、直辖市以及国务院批准的较大的市、经济特区所在的市的人大及其人民政府，也拥有制定地方性法规、自治条例、单行条例和政府规章的立法权，形成了纵横交错的立法格局。所以，在教育领域也形成了效力等级和层次不同的高校学生事务管理的法律规范，这些规范都是高校对学生事务进行管理的依据。由于立法主体的多元性，现实中容易产生对同一问题的规定不一致的情形，这就需要按照《立法法》规定的法律冲突的解决方式进行处理。同时，根据《教育法》和《高等教育法》的规定，高校还可以自行制定本校的章程以及其他学生事务管理规定。这些章程、规定与法律之间的关系，以及与校纪校规之间是否也存在不同的效力层级，也是需要回答的问题。

一、高校学生事务管理法律规范的适用

（一）法律优先

“法律优先”一词最早由奥托·迈耶提出。他认为，法律为国家意志中法律效力最强者，“以法律形式出现的国家意志依法优先于所有其他形式表达的国家意志；法律只能以法律的形式才能废止，而法律却能废止所有与之相冲突的意志表达，或使之根本不起作用。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法律优先。”到目前为止，德国、日本和我国台湾地区的学者在论述依法行政的基本要素时，也大都把法律优先作为其中一项，不过其含义相当宽泛。譬如，德国学者哈特穆特·毛雷尔认为：“法律优先原则是指行政应当受现行的法律的拘束，不得采取任何违反法律的措施。”“法律优先”这一概念被引入我国行政法学时，主要将其内涵界定在处理法律与行政立法的关系上，即法律的地位高于行政法规和政府规章。

具体到高校学生事务管理，“法律优先”原则对处理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制定的教育法律与教育行政法规或教育规章之间的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我国的教育法律体系中，由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制定的教育法律非常少，其中与高校学生事务相关的教育法律就更少了。高校学生事务管理中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都是由教育行政法规或教育规章进行调整的。根据“法律优先”原则的一般原理，我们认为，高校学生事务管理中的“法律优先”原则应当包括以下两方面的要求：第一，在已有教育法律规定的情况下，任何教育行政法规和教育规章都不得与教育法律相抵触，凡有抵触，都以教育法律规定为准。第二，在高校学生事务管理的某些方面，教育法律之前尚未作出规定，而教育行政立法作了规定，一旦之后教育法律就此事项作出规定，教育行政立法必须服从于教育法律。

（二）上位法优于下位法

“上位法优于下位法”原则是指在效力较高的规范性法律文件与效力较低的规范性法律文件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应当适用效力较高的规范性法律文件。我国《立法法》用三个条文确立了“上位法优于下位法”这一法律适用原则。其中，第87条规定：“宪法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一切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自治条例和单行条例、规章都不得同宪法相抵触。”第88条规定：“法律的效力高于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规章。行政法规的效力高于地方性法规规章。”第89条规定：“地方性法规的效力高于本级和下级地方政府规章。省、自治区的人民政府制定的规章的效力高于本行政区域内的设区的市、自治州的人民政府制定的规章。”

我国的立法体制具有多元性、多层次性等特征，这些特征在教育立法体制中最直接的反映就是教育立法的效力等级的层次性，不同位阶的教育法律组成了内容丰富的教育法律体系。按照法律位阶的一般原理，高校学生事务管理领域的法律规范的法律位阶应当是：宪法有关教育的条款、教育法律中关于学生管理的条款、行政法规中的相应规定、地方性法规中的相关规定、教育部出台的学生事务的规章或政府规章中的相应规定。当低位阶的高校学生事务管理规范与高位阶的法律规范发生冲突时，应当适用高位阶的法律规范。

（三）新法优于旧法

我国《立法法》第92条规定：“同一机关制定的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自治条例和单行条例、规章……新的规定和旧的规定不一致的，适用新的规定。”该条款确立了我国司法实践中法律适用的一项基本规则——新法优于旧法。“新法优于旧法”规则又称“后法优于先法”规则，是指当新法和旧法对同一事项作出不同规定时，新法的效力优于旧法；在新法生效后，与新法内容相抵触的旧法的内容终止生效，不再适用。“新法优于旧法”原则的适用必须遵照一定的规范。我国《立法法》第92条明确揭示了该原则的适用范围：首先，新法和旧法必须是同位法，才能适用该原则。同位法是指同等位阶的立法主体制定的规范性法律文件。如若新旧二法处于不同位阶，即构成上下位阶等级的法律规范，则不适用该原则。其次，新法和旧法必须是同一机关制定的法律规范，才能适用该原则。这主要包括新法和旧法为同一机关制定的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部门规章、地方政府规章、自治条例和单行条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教育始终处于变革之中，而教育的变革必然会引起教育法律的变迁，与高校学生事务管理相关的法律法规也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因此也就存在旧法与新法的问题。比如，2005年教育部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就是对原国家教委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的修订。新《规定》对在校大学生结婚、学生纪律处分等内容都进行了修改。如果新《规定》与原《规定》的条款发生矛盾，则应当遵循“新法优于旧法”原则进行处理。

（四）特别法优于普通法

“特别法优于普通法”原则又称“特别法优于一般法”，起源于罗马法的古典时期，由罗马法学家伯比尼安首先提出，其拉丁文的表述是“lex specialis derogat legi generali”，通常也简称为“特别法规则”（lex specialis），系指公法权力主体在实施公权力行为中，当一般规定与特别规定不一致时，优先适用特别规定。这主要是指法条竞合的一种情形。法条竞合是指行为人的一个行为同时触犯两个或两个以上具有包容或交叉关系的法律规范的情形。“特别法优于普通法”原则不仅见诸法理学说，更是国际法、刑法、民法、行政法等法律适用的一项重要原则。我国《立法法》第92条规定：“同一机关制定的法律、行政法规、地方性法规、自治条例和单行条例、规章，特别规定与一般规定不一致的，适用特别规定……”这是我国法律首次对“特别法优于一般法”原则的明文确认。尽管我国《立法法》并没有采用“特别法”“一般法”的字眼，而是使用“特别规定”“一般规定”，但是其含义是一致的，而且这一措辞更能体现当前特别法含义的广泛性和复杂性，也便于与狭义的“特别法”概念相区别。通常认为，特别规定就是根据某种特殊情况和需要规定的调整某种特殊关系的法律规范，一般规定就是为调整某类社会关系而制定的法律规范。特别规定一般可分为两种情形：一是同一机关对一般情况制定了法律规范，对特别情况又另外制定了法律规范；二是同一机关在法律规范中规定了一般情况下的规范，在同一法律或另外一个法律的其他条文（条款）中规定了特别情况下的规范。

我国关于高校学生事务管理的规定也有特别法和普通法之分。当高校在对学生事务进行管理时，如果同时有两个以上相关规定可以适用，则应当适用“特别法优于一般法”原则。我国《教育法》是教育法律体系的“母法”，而《高等教育法》则是针对不同教育层次制定的法律。相较于《教育法》，《高等教育法》是特别法。《高等教育法》与《学位条例》都是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法律，二者处于同一位阶。其中，《学位条例》是针对高等教育领域中的学位申请、授予及管理作出的规定，在这个意义上，应当将其界定为特别法。当特别法与普通法的规定不一致时，应当优先适用特别法。

二、高校学生事务管理自治性规范的适用规则

（一）在不抵触上位法的情形下优先适用

准确地发现、选择和解释法律规范，是法律适用活动的核心。高校学生事务管理自治性规范在包含法律、法规、规章、其他规范性文件的法律渊源体系中位于最低的一层，是广义上的规范性文件。一般而言，其规定最为细致，最贴合实际情况，应当在不抵触的情形下优先适用。这里所说的“适用”，是指行政适用，而非司法适用。司法适用的规则是法官依法办案的过程中应当遵循的规则；而行政适用是指行政主体及其履职人员依照法定职权及法定程序，按照法律规范处理行政事务，开展行政管理的活动。

高校在学生事务管理的日常活动中优先适用自治性规范，有利于法的适用达到准确、合法、及时的要求。高校的管理部门和管理人员面临着繁重的行政任务，大部分人不是法律专业人员，在面对庞杂的法律、法规和规章时往往无暇多虑。根据上位法制定的自治性规范则既符合上位法的要求，又能够准确地指向管理的具体事务，十分有利于日常的高校学生事务管理工作的开展，从而达到及时的要求。

（二）校内规范的适用遵循位阶原则

高校制定的学生事务管理自治性规范并非都处于同一效力位阶，规范制定的灵活性决定了高校内适用的自治性规范呈现出多主体、多层级的特征。目前，校内自治性规范的制定主体往往有学校党委会、校务委员会、校长办公室、教务处、学生处等诸多机构，甚至有校内自治性规范没有明确的发布机构。在此种情形下，校内自治性规范难免发生不同规范之间的规定冲突，特别是在高校经历快速发展和诸多改革，规范制定的随意性较大，校内规则清理制度尚未实现良好运转的情形下。

如果不遵循位阶原则，便会架空上位规范的规定，破坏高校行政管理的科层制秩序。在各高校纷纷制订章程，教育部抓紧推进高校章程建设，以章程引领高校法治建设时期，校内规范在适用上的位阶原则就显得尤为重要。如若位阶原则得不到遵循，高校章程便不会起到应有的作用。

（三）校内同级规范的适用坚持法律适用的一般原则

同级法律在适用上的一般原则，即新法优于旧法、特别法优于一般法，具体到高校学生事务管理自治性规范的适用，就是新规范优于旧规范、特别规范优于一般规范。校内规范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不仅仅存在于不同层级的规范之间，更多地体现在相同效力层级的众多规范之间。在适用过程中，新规范应当优于旧规范，尊重新规范的时效性、新颖性，因为新规范是根据高校学生事务管理的新情况制定的，更加贴合当下的实际。特别规范的适用应当优于一般规范，因为在处置某些具体的学生管理事务时，特别规范相比于一般规范而言，更加契合管理的特别需求，更能考虑到具体情况的特别之处。

参考文献

［1］奥拓·迈耶. 德国行政法［M］. 刘飞，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2］卡尔·拉伦茨. 法学方法论［M］.陈爱娥，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3］乔晓阳.中华人民共和国立法法讲话［M］. 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00.

［4］郭为禄. 高等教育法制的结构与变迁［M］.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