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罪该枪毙?
夏天的晚上,村里放电影《沙石峪》,康素贞站在前,我和苏老二、二骡子并排站在康素贞的后面。
电影场的东面是队里的菜园,一阵风吹来了菜园里蕃茄的清香。苏老二拉拉我的胳膊,我知道,他己被那蕃茄的清香熏醉了。我们三人刚要离开人群,康素贞忽然转过身问:“去那儿”?
“茅子”,苏老二回答。
“去茅子用私跟”?康素贞又问。
“正好私跟上了”苏老二又辩解。
·······
我们三人径直朝那菜园走去。菜园地的南面是一个两米深的沟,村子到电影场的小路就缠着沟边。
我们三个人进得菜园,钻进蕃茄架下,天黑看不清楚蕃茄的青红,摸住一个就啃起来,一个还没吃完,忽然听见菜园边的小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那一刻,我们都停止了嘴的蠕动,生怕弄出声音来惊动那走路的人。
其实,只要存住气,待那人过去了就可以吃个够。谁知二骡子把那走路人当作看菜园的人了,他一纵身,一个箭步从蕃茄架下窜出去,正好撞在那人身上,只听“噗通”一声,那人“唉、唉、唉、唉······”着,“噗噗嚓嚓······”可掉沟里了。
我们三个人再也没心思吃那清香的蕃茄了,都从那番茄架下面窜出来,一路小跑来到电影场。苏老二用胳膊碰了碰康素贞,她扭过头看见苏老二递去了一个红蕃茄,她上前撕住他的嘴:“你不是上茅子了,茅子里长着蕃茄……?”
电影散场,我们四人一块儿回家,先到康素贞的门口,她推门推不开,就喊:“妈”,没人应,她又推门,见门朝外锁着,正纳闷,见邻居婶从家里出来,说:“贞贞,你爹去公社卫生院了,他去看电影,不知道是谁把他撞到沟里磕住了”。
康素贞转身对我们说:“你们还不快走?立这弄啥?”
那晚,康大功在家里处理了几件队里的事情,他是要赶到电影场在电影散场的时候利用电影的喇叭布置明天农活的。没想到,到了那沟边的小路上被一个偷菜的人撞到了沟里,沟底正好有一堆干树枝,厚厚的屁股正好落在那堆干树枝上,有一根朝天的、锄把粗的尖头便深深地戳了进去。
公社卫生院的外科手术室里,躺在铁床上的康大功瞪着眼睛看着手术室的木棚,他在想:会是谁把我撞到沟里的呢?是不是有人要暗害我呢?康家的女人们和他的几个孩子都站在铁床一边,因为受伤部位不太合适,都没有什么话可说。
只有薛老喜站在他的面前不住地说:“日他娘10000回,这是谁弄的事?”一会儿他又说:“我已在派出所报了案,等案子破了以后,非给这人枪毙了不中”。
结果,这个案子最终也没有破出来。
······
中国历史上下5000年的文明,流传下来浩如烟海的文化瑰宝,这些灿烂的文化以自己旺盛的生命力诱惑着人类的保护和传承,又指导呵护着人类走出一条规范的,可持续性发展的前进道路。
例如“俗语”,其实“俗语不俗”。
之所以那些俗语能够流传下来,足以说明她们是人类生活经验和教训的总结,是足以指导人们巧妙生活,高质量生活的指南针。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一个邻居叔叔无意中说过一句“独份生意不得罪”的话。
当时,乃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的明白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我便时常感叹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了。
在以农耕为主的旧时代,交通,通讯等都处在原始的状态,人们的生活都局限在方寸之间,所谓的“独份生意”就是在那个时代独有的,特殊的行业,比如摆渡的,行医的,教书的,甚至剃头,磨刀,巫婆,弹花,补锅等等,都算是那时代的“独份生意”。
这种生意要么有技术含量,要么是非常吃苦,要么得有先天性的灵感和后天的聪慧,所以一般人通常情况下承担不下来。
一个人若是得罪了其中的一个独份的生意,那么他的生活就会在某一方面受到局限,就会产生诸多的障碍和难堪。
小的时候,苏家屯的村西住着一个小学的老师,在那个推荐上学,记工分的年代,平时那个老师只要走在了街上就会迎来各色人等的打招呼,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会写毛笔字儿。
但凡到了腊月二十儿的以后,那个老师的家里都挤的水泄不通,村子里每家每户都去求他写春联。
那是无论写得好与不好,反正过春节大门上贴上他写的春联就算是办成了一件必要的“年货”,也说明了这一家和这个老师的关系比较融洽。
在那识字人不多的年代,那老师算是苏家屯的一个“独份生意”。
很小的时候,我就在那几天里去求那老师写春联,印象中,凡是去写春联的人,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一言一行都对那老师毕恭毕敬的,就好像面对的是那些抽象的“神”。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谁得罪了那个老师,到了春节没有脸面登他家的大门,春联没有人写,大门贴不上红对子,那该是多么难堪的事情啊。
我还想到:
在那个年代,时常看见街上有做饭的女人掂着菜刀走来走去,她们大多都是去求人磨菜刀的。
在那个年代,经常遇见,年下了,谁家的孩子还毛着头,或者亮着“狗啃”一样的发型过年下,那是要遭到邻居们笑话的。
因此,磨菜刀师傅,剃头老师儿等,一定意义上讲都是那个时候的“独份生意”。
若是谁家的菜刀钝的切不了面条;若是谁过年下还毛着头,这里边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或者是他家里的人和村里的磨菜刀师傅,剃头老师儿不和睦。
········
苏家屯的东“黑眼”沟往北延伸到两公里处便调转方向朝西延伸,当它和西“黑眼沟”交会以后便合二为一朝正北的方向伸展,这条合二为一的沟因为所到之处所在的村子不同,人们的生活习惯不同,因而在某一段便有了一个适应当地风土人情的名字,例如,石门潭,三龙沟,黑兔峡……。
东西“黑眼沟”从金岭,银岭,铜铃山下形成一直到汇合,正好形成了一个“u”字形,苏家屯正好处在这个“u”字的中心部位。
那“u”字的开口处便是南面金岭,银岭,铜岭所在地800里的伏牛山系,那里山高坡陡,土地贫瘠,人们的日子相对原始落后;往北便是伊市,堰县等经济,文化,政治发达的地区。自古以来,苏家屯人们的出行都是要经过村北那条沟“u”字形沟底部的水域。
那个水域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都产生了摆渡人,这些摆渡人一代一代往下传,广义上讲是服务着苏家屯人一年四季的昼夜出行,狭义上讲,他们以此来养家糊口,赖以生存。
不要小看了那些摆渡的人,一来,摆渡的行业自古被人们称为世上的三大苦差之一,是很多人难以承受的;二来那便是一件技术含量高的行业,从这一点说,那是需要先天性的灵感和特质的,大部分人都是学着学着,不是因为怕吃苦,就是因为不得要领,船儿总是在水域的中心打转转而不往前行,因此便放弃了这一行业。
所以,在苏家屯这个“摆渡”的职业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独份生意”。
苏家屯曾经从事“摆渡”这“独份生意”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家,但能坚持下来的也只有二毛子一家,他们究竟是从哪一代人开始了这门营生的,无可考究,反正那船在他家人的摇摆下,箭一样便从此岸到了彼岸。
苏家屯人都说,二毛子一家该吃这门儿衣饭。
我从记事开始,那郭家老大大毛子就是这门“独份生意”的掌门人,他身材利索,技术全面,作风正派,吃苦耐劳。
二毛子的父亲大毛子,1940年生人。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孩子的名字是不能和父亲的名字重复一个字的,若是重复了就是对大人的大不敬。
因为二毛子和他爹爹大毛子长相极其仿佛,所以,人们就这样喊开了。其实,他们父子两人都有他们的大名,只是那时的乡村里很少用着一个人大名的时候······。
由于摆渡辛苦,再加上“独份生意”的缘故,村里的人都很尊重二毛子的家人,他家人也能体会到这种尊重,因此他的家人便自觉地形成了自己的职业道德,无论风雨霜雪,子时午间,只要听见岸上有人招呼的声音,他们便立刻行动起来,把需要过河的人服务到对岸去。
当时,,康大功和他的家人也没少坐二毛子家的船外出或者返回,一来一往的常规行事,倒是也没有发生什么。
自从康大功当上了苏家屯的生产队长,苏家屯摆渡的活计便成了生产队集体的一部分了。
那一年,康大功宣布成立了苏家屯的“摆渡专业队”,以大毛子为组长,另外又安排了几个自己得劲儿的人参与,每个人都按队里的劳力出工记工分。
在大毛子看来,这样的安排倒是也没有什么,但是,康大功是早已在心里产生了嫉妒的,他总觉得这个大毛子的家人因为摆渡这“独分生意”而趾高气扬,不同于别的人一样尊重自己,他是非常有目的地安排自己的亲信参与摆渡,待技术学到手以后取而代之。
······
时间不长,康大功觉得那条通往外面大世界的小河上,那摆渡的技术,自己的得劲儿人已经掌握了,不再用大毛子教授了,就让薛老喜一个口信儿,大毛子这个摆渡师傅就被“政府”唤到了田间地头,“海军”变成“陆军”。
对康大功来说,这大概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吧!
就那一个口信儿,苏家屯摆渡专业队的队长有大毛子变成了康家的一个后生。
在康大功看来,一切的一切都称心如意了,但百密必有一疏,若是人的心计用得太足,总是会有讽刺意味的事情发生。
那一天,正好是康家的后生值班,凡没有人过河的时候他都呆在那小船的船仓里睡觉。
半响的时候,那后生听见岸上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走出船仓一看,见是自己本家的婶婶,看样子很是着急。
那康家后生连忙招呼自己婶婶上了小船。
这时,婶婶才告诉他,说是他得赶紧往县城里赶,孩子在那里需要一个证件填报一个有关参加工作的表册,并且催促那后生快点起锚,抓紧时间把船摆过去,中午12点以前必须要用上这个证件。
那后生连忙把船往对岸划,但他哪里知道,自己的摆渡技术也只是一个皮毛,再加上那时河面上的风一阵接着一阵,他越是用力的摇臂,那船越是在核心的部位转来转去,一步也前进不了。
婶婶看到这种情况,他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看见本家的侄子不得要领的样子,她就走上前帮那侄子摇橹,无论他俩怎样用力,那船始终都不往前面挪一步,有的时候甚至还朝后面退。
正在他们两个手忙脚乱的时候,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那婶婶因为一下子用力过猛,身子的平衡没有保持住,便一头栽进了那条小河里。
等到人们把她捞上来,人已经没有了生命的特征。
在那个时代,像这样的事情,也只有吃个哑巴亏,事情还是康家自己把它消化了。
不过,那后生依然在康大功的支持下经营着这份苏家屯的“独份生意”,也许他的技术增加了,也许他的谨慎态度增加了,也许“宇宙规律”使之平衡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淹死人的现象。
但那一件事情在整个苏家屯表面没有激起一丝的风浪,但人们的心中都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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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社会的层面上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叫做“发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康大功竞“大无畏”到如此境界,他是根本不畏惧什么“独份生意”的,他古庙敢扒,古树敢伐,古寨敢爆,古城敢炸······。
“发扬革命的大无畏精神”,从科学和哲学的角度讲,这句话应该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一个人千千万万不能在大自然的面前发扬什么“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这句话只能做鼓励人们干事业的思想动力,但一个人绝对在大自然的面前不能无所顾忌,为所欲为,要知道世上是有很多很多的现象需要谨慎对待,是碰不得的,碰得了是要麻烦的………。
例如,“独份生意不能得罪”这种事,大多数人都能从骨子里面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在生活中会自觉不自觉的委屈自己而遵守这个潜规则,但康大功则不然,他的心中从来没有“独分生意”的概念,尤其在苏家屯这二亩三分地上,什么船工,医生,铁匠,木匠,泥瓦匠等等等等,在他“大无畏的革命精神”鼓舞下,统统的“死了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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