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房屋背后 魅影重重(二)
唐继业和唐万财别了傅知州,直接去了神草堂药铺。神草堂药铺掌柜夏允礼见了,赶紧迎了出来。唐万财下了马车,躬身施礼问安:“姨父好。”
“好!好!”夏允礼胡乱地应承了两声,忙不迭跑到马车前,言道:“大哥来也不提前言语一声,让我有个准备,无论如何出远门迎迎总是应该的。”说着,伸手扶唐继业下了马车。
“你我是一家人,就不必客气了。这次来是专程找傅大人办事的,顺路过来看看你。”唐继业边说边赶着往药铺里走。夏允礼抢走几步,推开了门,把唐继业请到了里面。
神草堂药铺自从买下了顺景堂药铺,铺面大了很多,又请了几个有名望的坐堂大夫,使得神草堂药铺一下子名声鹊起。唐继业虽然是店面扩大后第一次来,却顾不上察看,直接到了后堂,拿起笔写了一封书信,封好后交给了夏允礼,嘱咐道:“你即刻出发,亲自到望山村,把这封信交给唐青山。”
夏允礼接过了信,仔细地揣到了怀里,利落地回道:“大哥放心,我这就出发。”
夏允礼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唐继业和儿子唐万财二人。两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了生意,直到天暗了下来,双方快看不清脸了,唐万财才想起了掌灯。
灯点着了,唐万财从屋外拿了账册进来,递给了唐继业。两人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账册,一笔一笔地点算着;算到紧要处,唐万财不时地拿过算盘熟练地打了起来。
灯影下,两人影影绰绰,看不清面孔,只听得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这些都是儿亲自经手的。”
“这笔不是儿经手的。”
“这笔账和库房存货对不上。”
帐算够了,唐万财坐直了身子,叮嘱唐万财:“天津新军是咱神草堂药铺的大主顾,一定要笼络好了。听说新军最近人事变动频繁,要派人盯紧了,切莫出了差池。还有,你岳父喜欢喝酒、赌博,酒桌上难免言多有失,有些事情能不让他知道尽量不要让他知道。”
“是,爹。”唐万财应承着。
傍晚时分,夏允礼拿着唐继业的书信到了望山村,找到了唐青山的家。唐青山不在家,唐青山的儿子唐继文出来接了书信,问夏允礼:“家父前几日与玉兰嫂子到威海卫给唐大哥作证去了,走时说今日回来。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没有到家。不知来的路上,大哥有没有看到家父?”
夏允礼回道:“我走时曾听大哥说起过,唐大伯与玉兰大姐做过证后,我大哥亲自用车拉着,送到了宁海州城里,在官府门前分的手,按说早该到了。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唐继文听了,顿时急得跺了脚,问夏允礼:“大哥知不知道信上的内容?”
夏允礼见此,也有点儿急了,就说:“来时我大哥没有告诉我。既然大伯不在家,你不妨打开看看。”
唐继文赶紧把信拆开看了,信上说唐继业已同官府疏通好,傅知州答应暂停办理征地事宜,待朝廷有新的旨意再行定夺,请唐大伯勿念,云云。
见信上看不到父亲的去向,唐继文顿时六神无主。夏允礼安慰说:“我们山里人出去一趟不容易,或许顺便到亲戚家串门了,大兄弟不必忧心。”
唐继文解释说:“父亲做事历来严谨,如不是情非得已,不会随意改变行程。”
夏允礼见事情办完了,急着回药铺,就托词说自己马上回返,沿路再查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唐青山的踪迹;实在不行,就到宁海州打听一下。唐继文觉得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要留夏允礼住下,夏允礼执意不肯。唐继文没法,就送夏允礼走了。
唐继文在忐忑不安中度了一夜。第二天,正准备外出寻找父亲,官府来人在村头贴了告示,村里的人纷纷涌到告示前观看。告示说:望山村村民唐青山与李玉兰聚众闹事,对抗官府,二人罪证确凿,现已被捉拿归案。望参与者主动到大堂上认罪,有知情者需尽皆前往检举揭发,或可免罪;如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唐继文顿时如雷轰顶,村民也感觉仿佛大难来临。众人聚在一起,商议来商议去,也没有好法。最后,一致觉得,既然唐继业同知州大人能说得上话,不妨先让唐继文与李玉兰的儿子唐嗣雨代表全村百姓,求唐继业帮忙疏通一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在神草堂药铺,唐继文和唐嗣雨找到了唐继业,述说了事情经过。唐继业沉吟了一会儿,给两人说了自己的打算:“大伯和大姐历来遵纪守法,只因征地与官府起了冲突,倒也不是大事,我料断不至于因此判刑坐牢。今天天色已晚,你俩暂且住下,明日随我去击鼓鸣冤,看看情形如何。”
唐继文和唐嗣雨虽然没见过世面,可总觉得这个法子不妥。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商量了一阵子,也没有想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同意。
第二天,傅知州高坐大堂之上,唐青山、李玉兰两人戴着枷锁,一步一挪地被带了上来。傅知州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唐青山,你可知罪?”
唐青山跪在堂前,颤颤巍巍道:“大人,小的不知何罪?”
“今年丑月初六,你带刁民打伤衙役二人;今年巳月初十,你又带人打伤衙役三人。你还有何话可说?”傅知州声音洪亮,震人心魄。
“大人,冤枉啊。今年丑月,官爷到村里胁迫搬迁,我等不同意,是官爷先动手打了小人,村民看不过去,就回击了几下。官爷是受了伤,可小民在炕上躺了一个春天。今年巳月,官爷进村,再次逼迁,打伤了李玉兰的丈夫。村民气不过,出手回击,伤了几个人,可李玉兰的丈夫至今还躺在家里。求大人明察。”
“大胆刁民,还敢嘴硬!”傅知州拍了惊堂木,“将土地征予洋人开矿,是皇上的旨意。你等沐浴皇恩,却不思回报,公然与朝廷作对,还敢振振有词。来人,掌嘴!”
这时,外面响起了击鼓声。傅知州问道:“外面何人击鼓喧哗?”
衙役过来报:“大人,商人唐继业击鼓鸣冤。”
“带进来!”
“是。”
一会儿工夫,唐继业被带了进来,跪在了堂下。
傅知州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堂下之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因何击鼓?速速报来!”
“大人,小民唐继业,望山村民。昨日,小民曾代为村民陈情:望山村居于圣山麻姑山下,村民普遍信奉全真道学,有众多供奉王真人的道场,望山村因此为道家所看重。为保麻姑山神灵不被惊扰,为保道家祭祀香火延续,求青天大老爷开恩,暂时不要到望山村征地。老爷您当时也同意了。如今责打唐伯和玉兰姐,究竟是为何?”
“本官历来以慈悲为怀,尊道重儒,你之所请,本官也曾应允。责打唐青山和李玉兰,是因二人公然抗拒官府,打伤衙役,与你之所请并不相干。还不退下!”
“大人,唐青山、李玉兰虽然带人打过差役,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求青天大老爷法外开恩,放过二人。”
“大胆刁民,晴天朗朗,法条如山。唐青山、李玉兰二人作奸犯科,对抗官府,罪证确凿,你竟敢公然求本官枉法判案。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唐继业被拖了出去。一会儿功夫,传来了板子的沉闷的击打声。
李玉兰急了,一个劲儿地磕头求情:“老爷,唐继业虽是望山村民,可一直在外经商,从未参与村里阻止征地事宜。求大老爷放过唐兄弟。”
唐青山双手举过头顶,向傅知州俯身叩拜求情:“大人,唐继业慌不择言,冒犯了大人,是无心之过,求大人放过唐继业。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连累乡亲。”
傅知州一拍惊堂木,喝问:“唐青山、李玉兰,你等可愿认罪?”
这时,衙役来报,焉师爷有要事相商,请老爷速速到后堂。傅知州吩咐衙役看管人犯,进了后堂。
唐继业挨了二十大板,被打得血肉模糊,拖上了大堂。唐继业躺在地上,痛苦得呻吟着。唐青山和李玉兰看了,心如刀绞,却不敢言语。
两个衙役在一旁低声说着闲话。一人道:“老爷今天为何发这么大火气?”
另一人道:“你不知道,朝廷再三催办征地,老爷不忍心伤害村民,一再顶着不办。朝廷为此十分恼火,几次想把老爷罢官。可如今,唐继业竟然不领情,口出恶言,老爷为此生气。”
“那会怎样?”
“以老爷的脾气,怎么也得把唐继业关个三年五载的。”
“这就惨了!”
“老话说,不打馋不打懒,就打不长眼。谁叫他来的不是时候,又不会说话。”
“嘘,小点声儿,别让人听见了。”
一会儿工夫,傅知州回来了,继续审案。
傅知州再拍惊堂木,喝问:“你二人可认罪?”
唐青山和李玉兰听了衙役的对话,不愿唐继业再为自己受苦,就一起回道:“大人,小民愿意认罪。”
唐继业闻言,急忙阻止:“大伯、嫂子,万万不可!”
这时,衙役来报,三人的儿子在大堂外陈情,想保自己的亲人回家。
傅知州命带上堂来。一会儿的功夫,唐万财、唐继文、唐嗣雨被带了上来,跪在了三位长辈的后面。
唐万财跪求道:“老爷,小的长辈冒犯官府,有损官威,小民愿意以物赎罪。家父在望山村有土地一宗、房屋一幢,愿意让给官府,换三位恩亲回家。”
唐继业急了,呵斥道:“你这个不孝之子,竟敢干出卖祖宗基业的事情!”
唐万财当即委屈地哭出了声:“爹,您别再硬抗了!您没听说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保命要紧。”
傅知州见状,态度缓和了许多,安慰众人道:“我大清历来官不与民争利。你只要同意土地房屋按官价征收,就可放了你父一人。”
“大人,可否把唐爷爷和玉兰大妈一起放了?”
“不可!只能担保一人。”
“大人,小的愿意担保家父。”
“好!来人,把契约拿来,让唐继业签字画押。”
唐继业签过字后,被唐万财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州衙。
唐嗣雨和唐继文见状,也道愿意担保自己的亲人。
一天之内,村里的众人都知道了三家出让土地房屋的事情。无奈之下,也都跟着签了土地房屋征收契约。只有村民唐突,拼死也要保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