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讲 在拉斐尔之前：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兄弟”艺术
拉斐尔前派（Pre-Raphaelite Brotherhood），又称“前拉斐尔兄弟会”，是一个美术组织，同时也是一个具有社会面向和宗教情谊的组织。这个艺术团体与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两个关键人物——拉斯金和莫里斯——都有很深刻的牵连：拉斐尔前派的艺术主张和艺术信心，很大程度上是在拉斯金的支持和理解下才建立起来的。他们与莫里斯的关系则更为紧密，莫里斯本人就曾经是拉斐尔前派的成员之一，最初他主要从事美术绘画创作，后来将注意力转向了工艺设计领域。拉斐尔前派可说是一个象征性的存在，它的主张在中世纪生活精神与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精神之间，起到了桥梁的作用。不了解拉斐尔前派的审美旨趣，就无法把握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一个重要源头。
《秋叶》
拉斐尔前派画家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1856年创作的作品，布面油画。作为神童的米莱斯在绘画技巧上无可挑剔。
《替罪羊》
拉斐尔前派画家威廉·霍尔曼·亨特1854—1855创作的作品，布面油画。亨特作为一名清教徒，他的作品更多地体现了道德的拷问以及对于宗教的思考，这幅作品表达了他的殉道精神。
拉斐尔前派组织兴起于1848年，最初由三名年轻英国画家发起，他们分别是约翰·埃弗里特·米莱斯（John Everett Millais,1829—1896）、但丁·加百利·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和威廉·霍尔曼·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1827—1910）。成立这个组织的缘由，需要追溯到19世纪初期的英国社会文化状况。从艺术设计角度来说，当时的英国正笼罩在维多利亚风格的浮华之气中，美术领域主要受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宰，形成了十分僵化、沉闷的艺术生态环境。当时的艺术设计倾向于一味地模拟、重复古代样式和技法，对于装饰成分和装饰技法几乎到了滥用的地步。拉斯金就曾对这种状况多有批评，认为古代和文艺复兴盛期的艺术包含了过多的肉欲主题，因此他更加推崇文艺复兴前期的艺术风格。
当时的青年画家亨特、米莱斯和罗塞蒂，也发现文艺复兴初期的作品具有感情真挚的特点，并且形象也朴实生动。这些正是他们三个人所共同向往的艺术风格。于是，他们联手成立了一个组织，共同倡导发扬拉斐尔（Raffaello Sanzio,1483—1520）之前的时代的艺术精神，认为真正的艺术存在于拉斐尔之前。他们的目标是企图通过重建拉斐尔以前的艺术精神，来挽救当时的英国画坛。他们的主张和作品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但却主要是反对的声音。舆论普遍认为，这帮年轻人无非是想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认为他们的作品除了古怪离奇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就连当时英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狄更斯也认为：“在英国最低级的酒吧里的丑八怪，也比她（指拉斐尔前派成员作品中的圣母形象）强。”
《丘比特》
1860年，拉斐尔前派画家但丁·加百利·罗塞蒂的作品，木板油画。
《再见英格兰》
拉斐尔前派画家福特·马多克斯·布朗，1855年的作品，木板油画。画面表现了两个英国中产夫妇，带着孩子离开英国，前往澳大利亚开始新生活。这也反映了当时随着人口增长，英国政府鼓励民众移民。
《夏洛特》
拉斐尔前派画家约翰·威廉·沃特豪斯1888年的作品，布面油画。画面表现了在镜中对圆桌骑士兰斯洛特一见钟情的夏洛特坐上小船，驶向未卜的未来。现藏于泰特英国馆。
《圣艾格尼丝》
拉斐尔前派画家亚瑟·休斯1856年的作品，布面油画。现藏于泰特英国馆。
拉斐尔前派果真是在无理取闹吗？回答是否定的。罗塞蒂曾经说过的一席话就很好地表明了他们的艺术追求：“（拉斐尔前派）希望表达真诚的观念，认真写生，以便知道如何表现自然。而对于过去的艺术，要以直率和诚恳的情怀去感受它，但要排除那种因袭惯例、自我夸耀和生搬硬套的毛病。全部问题中最要紧的，是创作出真正优秀的绘画和雕塑。”从这些言谈中，不难看出拉斐尔前派鲜明的进取创新意识。然而这正是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所不允许的，因此必然会遭到学院派的反对。不过拉斐尔前派也并不孤立，至少艺术批评家拉斯金就公开表示了对他们的理解，拉斯金说：“长期以来已非常习惯于观赏没有任何目的和意图的绘画了，因此，当一件艺术作品出乎意料地含有某种意义，并需要观者去费神思索时，这在最初，显然会被看成一种苛求。”除表示赞同之外，拉斯金更对拉斐尔前派大加赞扬，他认为拉斐尔前派成员的每一幅绘画作品的价值，都可以顶上别人作品价值的三倍。
在艺术理念上，拉斐尔前派将自由和个人责任视为彼此不可分离的问题。他们尤其着迷于中世纪文化，相信在中世纪文化中有着为后来时代所失去的正直精神和创造意识。为了复兴15世纪的艺术风格，他们重新开发了失传的蛋彩画法。拉斐尔前派的领导者亨特对他们的宗旨做过三点说明：首先，要坚持真诚的原则，即真诚地表达思想，真诚地绘画。其次，要直接面向自然，即回到自然中去，从自然中领悟人性和神性。再次，在内容上的真诚与真实之外，要在手法和技巧上突出想象力的价值，即尽量扩大艺术的想象空间。蛋彩画的复兴可以看作是第三点原则的实现。
《营救西尔维娅》
拉斐尔前派画家威廉·霍尔曼·亨特1851年的作品，布面油画。现藏于伯明翰博物馆艺廊。
《金色台阶》
爱德华·伯恩-琼斯1880年的作品，布面油画。现藏于泰特英国馆。
拉斐尔前派的基本主张，被当时英国官方主流舆论讥讽为“为旧事物招魂”，认为他们是在走背离现代的回头路。事实上，拉斐尔前派的旨趣也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拉斯金并不认为拉斐尔前派是在走回头路，针对这个问题，他在《泰晤士报》上撰文为拉斐尔前派成员辩护说：“无论如何，他们（拉斐尔前派）既不满足于模仿，也不佯装去效法古代技法；只有那些对古典绘画不甚了解的人，才会认为这些青年画家的作品与古代绘画相似。就我的角度来说，他们并不拒绝在其艺术中运用现代知识和现代技法的好东西。他们是要求去描绘他们所见到的或所想象到的事物，这在本质上就是对于现实的关注。而关键问题在于拉斐尔之后的画家们放弃了这一传统，他们只热衷于华而不实，而罔顾现实。”拉斯金极力强调了拉斐尔前派艺术理念中的现实性成分，这一点与艺术与手工艺运动对现实性问题的关注是一致的。
拉斐尔前派中还有一个后来加入的成员，与艺术与手工艺运动关系甚大，他就是爱德华·伯恩-琼斯（Edward Burne-Jones, 1833—1898）。伯恩-琼斯既是一个画家，又是一位设计师。他一生涉猎的艺术范围极其广泛，包括玻璃品、瓷砖、家具、地毯、刺绣、书画以及商务经营等诸多领域。他年轻时原在牛津大学神学院学习，并非专修艺术，三十岁前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投身艺术设计。但正是在牛津学习期间，他与莫里斯相识，并成为终生好友，也因此推动了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展开。他的一生创作了两百多幅油画，此外还为莫里斯公司设计了大量装饰作品，如书籍插图、地毯、彩绘玻璃等。另外，他还分别于1859年和1862年受雇于拉斯金，到意大利临摹大师残迹，并由此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艺术取向问题。与莫里斯深刻关注现实问题有所不同，他很少在作品中直接表现现实题材，他的主题多是天使、神和超人。虽然在表面上有这些差别，但是莫里斯和他的艺术旨趣在根本上是一样的：他们以各自独有的方式，表达着对现实问题的关切和忧虑，以及对机械文明和物质主义的反感。伯恩-琼斯曾明确地说：“物质科学越是发达，我就要画越多的天使——我就是要以它们的翅膀来捍卫灵魂之不死。”这种理想与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精神也是一致的。
《生命之树》
伯恩-琼斯1892年的绘画作品，原为北美主教座堂后殿天顶的马赛克贴画所绘样图。局部使用了金粉装饰。现藏于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