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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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骑士(一)

她挣扎着起身,血污蓬衣,残破罗袜,无不无声表达着她已然是强弩之末。

她仍决然地张开翅膀般的双手,坚定地护在他的身前。

以身翼蔽,遂不得击。

黑发红瞳的帝王却未收手,单手上膛枪口直对着她。

“过来,他已经输了。”

她冷笑着看着对方,不为所动:“不可能。”

身后之人双脚还扣着镣铐,眼下正半屈着身子低声喘息。白色的骑士服已经被折磨地看不出颜色。

他正要开口,红瞳猛缩。

她不知身后变故,一切却只发生在一瞬间。

他仿佛撕开太阳下的一角,折出一处阴影。而他终于看清了他藏在阴沟里的血腥丑恶的尖牙利齿。

“不要!”

獠牙毫不犹豫地吸食着她的生命:

一把独有的光刃横在她颈前。骑士的手狠狠地扣在她的肩膀上。

“别动。”声音无比阴冷,“除非你想看到她死。”

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整个身子几乎瘫在最为信任的人身上。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为什么?”

骑士并不答话,只看着某只发抖的枪低笑。

“你要什么?”

“我要完好无损地回去。”

他看向她,手中的枪抖得愈发剧烈。

“孤能保下你。”

她的眸子不可思议地放大,背叛的泪水未曾流出,此刻她却泪如泉涌。

他……他们……好狠。

她只觉得很冷。

他们都在等着她的抉择,看似她是那个被真正珍重的裁决者——如果忽略颈前的刀。

而生,此情已绝已尽忠;死,那是她能舍命相救的人……即便狠狠剜心,血又怎是能迅速流尽的?

“放……”她已然没了力气,深吸了一口气,“放了他。”

肩膀忽然一凉,紧接着凉凉的唇便压在了她的锁骨之上,狠狠吸允。

她轻颤,一颗子弹打在他们的脚边,显然十分恼怒。

他手中光刃一隐,将她往前一送,直跌在对手怀中。她强撑着身子,此时身体被另一双手托着,她却再没了力气反驳。

“若非这乱世……”

“你与……你我也只能是敌人。”

他看向对面的女孩,终于浅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

她愣愣地看着骑士被送入碟机。

“我不欠你了……”她忽道。

他转过身,冲着她温和地笑道:“无约,我宁愿此生从未见过你。”

她终于再撑不住,大咳一声,吐出一口乌血,昏倒在敌人怀中。

他大笑着进入碟机,门骤然关上,转眼就飞驶向远方,而机中人,已经泪流满面。

“主上,可要启用自爆系统?”

他抱着怀中的女孩,她轻的如同一张薄纸,那张向来坚韧的脸此刻却泛上死气的灰白。

“医生!”另一人带着医生匆忙赶来。两人身旁,一具尸体还未冷却。

“主上……夫人心存死志,只怕救下她……也撑不过两天。”

“若是她肯好好活下去呢?”

“这……夫人还很年轻……”

他阖上了眼睛,将人往对方身边推去:“先治好她吧。”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瓶子郑重其事地交给对方。

“主上,那药是夫人留给您救命……”

“从此……她从未与我旧识,却早已与孤苦大仇深。”

医生手中一顿,声已染上凄意:“是。”

丹珠如血,被喂入她的口中。而她却无声的落了一行泪。

“清尘哥哥,你看这花我戴着好不好看?”面前女孩笑得明媚张扬,一张小脸天姿绝色。

这是王朝最尊贵的女子。

母亲是圣上唯一的姐姐,父亲则是第一将军。母仪天下的姑姑,九五至尊的姑父亦是舅舅,还有一位入住东宫的表哥。

长公主难产而死,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被姑姑养在身边,如同半个公主,深得帝后宠爱。

她凑近他,嬉闹着摇动他的胳膊:“清尘哥哥,你说呀!”

“滚!”他忽然一巴掌将人扇倒在地。

女人连忙跪倒:“殿下息怒!”

对啊,这不是他的无约……他的无约是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了……他的无约……已经被他亲手推进敌人之手了。

“再如何效仿,亦不是她。”

他看向四周空荡的宫殿,冷笑着推翻了御案。

清尘,曾经王朝最尊贵女人的骑士。是众人眼红的存在。

只因无约是与他两情相悦之人……只是谁也不知,她最亲近的姑母,是他与母亲的仇人。

当年储君侧妃先于正妃诞下一子,稳婆受命正妃将长子处死丢到宫外。却拿来一只死女婴掩目,侧妃不仅丢了长子,更失了储君宠爱。未曾想侧妃立刻夜有所梦,暗中追至稳婆处,长子尚留一息。从此侧妃心灰意冷,不问宫中之事,实则派人假扮稳婆远走他乡,养子于宫外……

直至他以骑士之名遇到了她。

从此堕于永世凄苦。

自他拥兵自重,计杀其姑、其父,妃已承凤冠之重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初一刀两断,能否让她日后得知如此深仇能相比曾经稍轻一些?

门开又关。

漆黑的牢房中微微亮起不刺眼的柔光。

“还没醒?”为首的女仆冷漠地看着她,“带她去洗漱。”

她的四肢被反扣在墙边,女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咔嚓”一声,锁链将她松开,而她则一瞬间睁眼一手为刀劈向女仆长。

女仆伸开手,呈环抱姿势。

一只镇静剂从后伸开,刺入她的身体。她立刻昏倒入女仆怀中。

“好了,带夫人去洗漱吧。”

“是。”

这种情景她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明知道会有镇静剂,这女人还总不知好歹地冲上来……

偏偏主上身边的老人每个都对她百般敬重,也不知为何。

她长发及腰,圣女白衣已经沾染上污泥和鲜血。佳人扶着洞口岩壁,轻声喘气,看似狼狈,眼底却冷静淡漠。

他已经捏起枪对准她。

只见她撩起如瀑长发,手中鞭子化成一把匕首,对着头发就要横切过去。

子弹骤然打在她脚边的石头上。

“什么人!”

他从黑暗中走出:“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多可惜。”

刀已成鞭子,悬空着对向他。

“与阁下何干?”

他微笑:“不就是没有绳子吗,你过来,我帮你扎起来。”

她不动,警惕地看着他。

“若真怕麻烦,就不会留这么长的头发了。我既有成全你爱美之心的法子,你何不试试?”

说着,他却咳嗽了两声。

她这才眯起眸子,点了点头。

他单手上膛,抬起枪对着洞外树枝一打:“捡回来。”

她冷漠地看着他,并不动。

他愣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小姑娘家家怎么总冷着一张脸。”

她面无表情地刚要开口。

“你刚才脸色难看了一瞬,是我表达有误,我可没有骂你是狗的意思。”

她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露,冷哼一声,鞭子伸长了勾过了树枝,又不知有意无意,树枝都甩在了他的脸上。

“嘶,你是野猫吗?”他抓着树枝,走近她。

她迟疑了一会,向着他走了过去:“你还真是别出心裁。”

他笑而不语,托住她的头发缠在树枝上,再一转一翻一插,又用了一枝固定,头发就被盘好了。

“无约。”她轻声道。

“什么?”他微微一愣,“哦,你叫无约?”

她起身,离他远了些,点了点头。

“人如其名,果然很冷。”

这会轮到她轻笑:“看来这东西对你没用。”

他又是一顿。

她撕开裙摆朝他扔了过去:“伤口都什么样子了,还不包扎?”

他装作无辜的模样,并不动手,一双红瞳亮晶晶地看着她。

“也是,若是你能自己包扎,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她无奈地走近了对方。弯腰捡起裙摆。却被他按住了手:“不要。”

“蒽?”

“很丑。”

她停了一会儿,蹲下了身子:“是铁血和能力,不丑。”

他呆滞地看着她,她却撕开他的衣服,只见新伤燃起火光,还在不断灼烧着他,后背上更是大大小小的疤痕无数。

她彻底愣住了。

“好了,会着火的。”他终究拍了拍她,示意自己没事。

她颤抖着命令道:“你闭上眼睛。”

见对方从善如流。

她持起白布,手中水光乍现,和上一层冰晶。被她覆在他的身体上,他一动,正要睁眼。

“别睁眼!”她声音微颤。

一只手抓住她如冰的胳膊,传来热量。

“好了,你出去,别回头。”

显然对方并未听从她的话。

一睁眼,眼前的人已经白发苍苍,正埋首于黑暗中。

“别看!别看!”

“是善良和能力,不丑。”

她闻言,停止了颤抖,却依旧不肯抬头。

“好吧。”他忽然燃起一簇火。

她猛然抬头:“你干什么!”

他捧住她的脸:“啧,比刚才好看多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哭出声来。

一双满是褶皱的手捂住她苍老的脸:“不用你安慰我。”

“放下来吧,我挡住眼睛。”

她沉默地看着他,两个人隔着一双手,却仿佛对视了一万年。

放下来吧……

她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接着她抛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颗如火一般好看的珠子。

“若你的人没能在你濒死前来,就把它吃了。”她沉默了一会,“若是现在用不到,就收好了,能与达纳特斯抢人。”

说着就转眼消失于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