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史研究(第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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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汉代的贸易和海上路线

除了继续关注横跨亚洲的陆上丝绸之路之外,新近的研究开始考察海上的贸易网络,即所谓的“海上丝绸之路”,在那些玻璃器皿被制作的时代,文献材料和考古证据都描绘出一幅生动的航海活动图像:先是沿着海岸线,后来往外推进,越推越远。[42]商业动机很可能是秦始皇南征的原因之一,即谋求通往北部湾沿岸以及更南地区的商道。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驾崩后,他的一名将领自封为南越国国王,定都番禺(今广州)。南越国与海外的关联在南越王赵昩的墓中清晰可见。南越国享国96年(公元前207~前111年),后为汉武帝(公元前141~前87年)所灭,并入汉帝国。这一轮新的帝国“南下”政策显然是受到多重动机的驱动,包括外交和商业动机在内,还有可能是采纳张骞的建议,寻找一条经由印度通往西方国家的南部通道。[43]

海边的越人显然有着造船航海的悠久传统,考古证据也证实中国的古船完全能够沿着海岸航行,早期文献中提到秦始皇在征服南方的过程中使用了“楼船”——李约瑟(Joseph Needham)将它描绘为“甲板上有堡垒的战船”。[44]汉武帝也有一支楼船船队,由两名将军指挥,虽然它们一开始用作军事远征航行在河道上,但也可以沿海岸行驶。从广州发掘的一座秦代或汉代早期的造船台遗存可以推测,当时在广州制造的船只长达30米,宽8.4米。[45]

外国的商贸船只(“蛮夷贾船”)在《汉书》中亦有明确提及。《汉书·地理志》中就提到过一条从合浦、徐闻入海到达南海四国的航行路线。[46]《汉书·地理志》这样写道:

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厓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离(笔者注:这可能是“玻璃”)、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所至国皆禀食为耦,蛮夷贾船,转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杀人。又苦逢风波溺死,不者数年来还。大珠至围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辅政,欲耀威德,厚遗黄支王,令遣使献生犀牛。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47]

尽管“都元国”“邑卢没国”“谌离国”“夫甘都卢国”“黄支国”等五个地名的确指已不可考,但从数段海上航程中夹有“步行可十余日”的陆路行程看,它很可能穿越的就是今天泰国南部的克拉地峡。这意味着“谌离”当在东海岸,“夫甘都卢”在西海岸,而抵达最远的国家——黄支,则还要耗时两月。[48]“黄支”通常被认为是在印度东南部,有可能是今天泰米纳德邦的康契普拉姆(Kanchipuram),距上文提到发现玻璃器皿残片的阿里卡梅杜遗址以北大概100公里。汉使出使异域路途艰险,他们至少有部分路程是搭乘文中明确提到的外国商船(“蛮夷贾船”),它们有可能是东南亚的船只。此外,这些海上贸易活动大概从汉武帝时就已开始,即始自公元前2世纪晚期。

《汉书》等文献中提及的远距离海上贸易在考古发现中越来越多地得到印证,印度所见的轮制陶器(rouletted ware)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以前这种陶器被认为是地中海地区的舶来品,但现在证实它源自印度本地,新近研究证实,它的制作年代主要是在公元前3到公元前2世纪,很可能下至公元1世纪,[49]轮制陶器的分布清楚表明,它与印度和东南亚地区间的海上贸易关系密切。虽然直至今日在北部湾地区还没找到轮制陶器,但在今天越南中部的茶桥(Tra Kieu)和鹅锦(Go Cam)已经有所发现。泰国南部的克拉地峡地区出土的中国汉代器物也逐渐增多,如克拉地峡东岸春蓬省(Chumphon)的考山穴(Khao Sam Kaeo)最近发现一些汉代青铜器和大量的西汉陶器碎片,绝大部分是用作储藏的陶罐碎片。[50]克拉地峡西岸拉廊省(Ranong)的(Bang Kluay)也发现类似的陶器和其他汉代的中国器物,而在更远的南边,如东岸的Ta Chana和西岸的Khuan Lukpad也有相似的发现。此外,这些地方还出土大量印度和可能来自地中海地区的器物,如在考山穴及其他的一些遗址中也找到了印度风格的陶器残片,其中包括轮制陶器。[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