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无人之处·爱的回响
“病人穆璃!失血性休克!凝血功能障碍!快!送抢救室!通知血库!备XX型冷沉淀、血小板!快!!”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凌晨死寂的浓雾,最终消失在市中心医院急诊通道刺目的红灯下。混乱、急促的脚步声、担架车轮碾过地面的滚动声、医护人员焦灼的指令声…交织成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惊心动魄的交响。
而在距离这场生死时速仅隔两条街的阴影里,一辆熄了火的黑色SUV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停在浓雾弥漫的巷口。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时瑾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他英俊的脸庞在仪表盘幽微的光线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绷的下颌线条如同刀刻斧凿,透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僵硬。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悔恨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痛苦。
他像一尊被瞬间抽干了灵魂的石像,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粗重压抑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一条条冰冷的信息如同催命符般跳出:
[目标已送达市一院急诊。][初步诊断:左腕锐器伤,深度…长度…][失血量预估>1500ml,血压60/40mmHg,休克状态。][凝血功能严重障碍,PT、APTT极度延长,纤维蛋白原<0.5g/L…][抢救中。病危。]
“凝血功能障碍…病危…”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理智!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方向盘上!皮肉破裂的闷响和刺耳的喇叭长鸣同时响起,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凄厉恐怖!
鲜血瞬间从他骨节破皮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揉碎,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眼前不断闪现着浴室里那触目惊心的、被鲜血染红的画面,闪现着穆璃倒在地上苍白如纸的脸…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那自以为是的“保护”,他那极端残忍的分手方式,将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这个念头如同最原始的烙印,刻在他灵魂最深处,比任何威胁、任何恐惧都更加强烈!
他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雾气混合着夜风的寒意瞬间灌入。他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医院,冲进抢救室,守在她身边!然而,脚步刚迈出,却又硬生生钉在原地。
不行!
威胁还在!
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那双阴冷的眼睛,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他此刻出现,等于宣告了他之前的“分手”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等于将刚刚从鬼门关抢回一丝生机的穆璃,再次暴露在致命的危险之下!
“呃…”时瑾痛苦地闭上眼,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车门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挣扎和痛苦而微微佝偻。他不能!他必须忍!必须像毒蛇一样,继续蛰伏在黑暗里!
接下来的日子,对时瑾而言,是比地狱更煎熬的酷刑。
他像一抹真正的幽灵,游荡在距离医院足够近、又能完美隐匿于浓雾和阴影的“无人之处”。
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不暴露自身的隐秘渠道。
一笔数额惊人的现金,通过绝对可靠的中间人,悄无声息地塞进了穆璃主治医师助手(一个被生活重压所困的年轻医生)的口袋,换取穆璃病情的实时简报。
顶级黑客在重重加密后发来的信息,直接侵入医院的监护系统后台(仅限查看,不修改),冰冷的数字和曲线图24小时不间断地传递着穆璃的生命体征: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每一次异常的波动都让时瑾的心脏停跳半拍。
一个忠心耿耿、背景干净的私人医生朋友,伪装成关心后辈的同行,“恰好”路过ICU,与当班医生进行“学术交流”,不动声色地获取更详细的信息,比如凝血因子补充的进度、感染风险、意识状态…
每一次“病危通知”的信息传来,都像一把钝刀在时瑾心上反复切割。他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穆璃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冰冷数字,感觉自己也在同步死去。
白天,他隐匿在对面街角一栋老旧写字楼高层一个废弃的储物间里。窗户蒙尘,视野模糊,但他配备了高倍望远镜。透过缝隙,他能勉强看到穆璃所在ICU楼层那扇小小的窗户。窗户大部分时间拉着帘子,但偶尔帘子被拉开一角,能看到里面忙碌的医护身影和病床上模糊的轮廓。仅仅是一个轮廓,就足以让他贪婪地、痛苦地凝视许久。
深夜,是浓雾最浓、人迹最罕至的时刻。时瑾的“守护”变得更加大胆,也更加痛苦。
他贿赂了医院夜班的一位沉默寡言、只认钱的老清洁工。在凌晨三点,ICU最寂静、探视绝对禁止的时段,老清洁工会默许他穿着借来的、宽大不合身的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推着清洁车,进入ICU外那条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
走廊尽头,就是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ICU隔离玻璃门。门内,是各种仪器闪烁的幽光和低沉的嗡鸣。穆璃的病床就在靠近玻璃门的一侧。
时瑾将清洁车停在离门几米远的阴影里,背对着走廊入口处的监控探头。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冰冷的、厚厚的双层玻璃,贪婪而绝望地搜寻着。
找到了!
那张熟悉的小脸,此刻苍白得几乎透明,毫无生气地陷在雪白的枕头里。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更衬得她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她的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纤细的手臂上布满留置针和监测导线,手腕处厚厚的纱布依旧刺目!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她生命的心跳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时瑾几乎停止的呼吸。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那些冰冷的仪器里。这全是因为他!
时瑾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他抬起手,颤抖的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无意识地、小心翼翼地描摹着玻璃后面那张苍白小脸的轮廓,从额头,到紧闭的眼睑,到毫无血色的嘴唇…仿佛想隔空感受她的温度,传递他无处安放的痛苦和爱意。
巨大的悔恨和心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要冲垮他所有的理智。他多想冲进去,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告诉她他从未停止爱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该死的“保护”!
但他不能。他只能像个最卑劣的偷窥者,躲在这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贪婪地、绝望地汲取着关于她的一丝一毫信息。他的爱,只能存在于这冰冷的玻璃之外,这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息的“无人之处”。
又是一个浓雾弥漫、万籁俱寂的深夜。城市沉睡在无边的白色混沌里。时瑾再次来到了医院楼下那片被高大冬青树丛遮挡的隐蔽角落。这里没有路灯,只有浓雾和深沉的黑暗。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和弥漫的雾气,精准地投向那扇透出微弱监护仪光芒的小窗——那是穆璃的病房。连日来的煎熬、恐惧、悔恨和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爱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再也无法压抑!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时瑾。他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算、所有的“保护”逻辑都在巨大的情感洪流面前土崩瓦解!他只想呐喊!对着这浓雾,对着这黑夜,对着那个他深爱却被他亲手推向死亡边缘的女孩,喊出他心底最深处、最痛苦也最真实的告白!
“璃——!”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又带着泣血般悲鸣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声音沙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瞬间撕裂了浓雾包裹的死寂!惊飞了附近树上栖息的寒鸦。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摇晃。他环顾四周,浓雾翻滚,将他重重包围,如同一个巨大的、无人能听见的牢笼。这绝望的、被世界遗弃的角落,正是他爱意唯一的容身之所。
“…大雾四起…”他声音颤抖,带着一种无边无际的悲怆,仿佛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宿命。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混着脸上冰冷的夜露,滑落进衣领。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沉入深渊般的决绝爱意。
“…我在无人之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和永世沉沦的觉悟。
最后一句,他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带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和绝望的诅咒,重重地烙印在这浓雾弥漫、无人回应的虚空里:
“…悄然爱你。”
声音落下,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受伤野兽。浓雾无声地涌来,彻底吞噬了他颤抖的身影和那句无人听见、却重若千钧的灵魂告白。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雾气中,低低地、绝望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