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度
回府后,我便一直在房中好生养着。
直至到了花灯节的前三天傍晚悠悠来找我商量各种去灯节的事宜,我权当为了她高兴,也就应下了一起去,也好生准备了一番,甚至连那天要穿的衣服首饰都想好了,这几天只静静在家中好好调整,军师府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我也就作罢。
终于,到了花灯节这天,一大早,小橘就带着一大群小丫头到我房中伺候我沐浴更衣梳妆。
那天悠悠为我选了件葱白窄袖短衣,浅紫色长裙,外面的对襟长衫是湖蓝色的,不过我并不想穿着长衫逛灯节,只让小橘随身带着,如果到时候天冷的话在加上也不迟。梳了个双蟠髻,夹上了花钿和一些小小的珠饰,吃了个早茶便往凌山寺的方向和悠悠回合了。
她今日一身藕粉,好看的很。我们手拉手一起上山去了,凌山寺在小半山腰,所以不用走很久,而且走起来比不会很累,也只让小橘和小霜在山下等着我们,小霜和小橘一样,都是从小跟着我和悠悠的。
我和悠悠一路走走停停,边欣赏着沿路的幽静氛围边往山上走着,偶尔会遇上一两个小师傅下山去送花灯。
每年的花灯节都是由凌山寺主持,花灯节的花灯也是由大师傅小师傅扎的,但所有人都向往的是主持扎的那独一无二的大花灯,每年的花样既不一样也不重复,好多人为了这个灯慕名而来,为了讨一个好彩头。
只因民建相传凌山寺的住持前些年云游时得到了仙人的指点,当时大犀正值旱灾,住持进都面圣,说了什么并不清楚,但之后圣上就进行了什么仪式摆了个阵和住持一起求了个雨,还挺神奇雨当天下午就下了,而且是接连下了三夜,缓解了旱灾,圣上就命人修了这座凌山寺,让住持在此好生休息。
从此,凌山寺便香火不断,且每日都会限制一定的人数进香,住持也是一月才现身一次来为所谓的真正有缘人指点一二,哎,谁知道呢。
转眼,便到了凌山寺的大门口了,我和悠悠十分恭敬的躬了躬声,便并排着入寺进香了,只是我和她被分别带到两个寺门,但也没事,我和她便约定午时三刻四时到寺中央的银杏树下集合。
我入堂的名是“铁线莲”,细细看看四周,沿着门往内都是石雕的小莲花状,很是精致。
引着我的小师傅把我送到后嘱咐了一两句便离开了,说什么心诚则灵,要跪诵一时辰才准起身,但我想着即如此,便诚心诚意的跪诵吧,也就······就一个时辰。
我心中默念着,然后拢衣向前走几步,对着金身大佛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拢作揖,然后小声的嘀咕了起来。
“佛啊,请您认认真真听我说,虽然每天有那么多人来,但我肯定是最,最诚心的一个,希望您,您可以听一听,嗯,信女愿家人一生平安顺遂,外祖和父亲不用位高权重,只需平稳谏言,佑我大犀;外祖母礼佛,您也要多多保佑她,还有就是求家母腿疾快快痊愈,不要白受些罪,只要能让母亲快点好起来,信女愿一月不吃肉,这条,佛祖你一定要听到!一定要听到,一定要听到!”
说到这,我郑重的对着金身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起身接着说,“还有就是也原家中姨娘和妹妹平安,悠悠,嗯,悠悠她娘好像要给她说人家了,她自己倒是不急,只说找个寻常人家就行,我寻思着那怎么行呢?她一定要配上灵贝品行最端正,为人最正直,最帅气,最欢喜她的好男儿,所以,佛祖,您让悠悠早日,也不用早日,有缘就行,顺其自然,让她遇上有缘人吧!我自己呢,倒是不求什么大的,只是母亲教我的刺绣,我都还不怎么明白,更别提让我绣东西出来了,让我尽快领悟吧,先生前些天让背的《毛诗》我也背了,也学了些礼仪,近来对小画很感兴趣......佛祖您一定要听听信女所愿哦,若得偿所愿,信女必日日来点高香添香火。”
再磕了三个响头,希望......他也平安顺意吧,虽不用上真正的战场,但也是天天耗心耗脑耗力的,嗯就这么些吧。
我慢慢站起,对着金身鞠了鞠身子,又诚心诚意的双手合十拜了拜,直到起身又拜了拜,然后拿着刚才领着我进门的小师傅予我的佛珠,念起了经文。
堂中静静的,只有我手中时不时转动串珠的声音,又静下一个度的话,可以听到正殿中大小师傅们正在诵经,还有些师傅盘坐在殿外敲着木鱼,发出“梆梆梆”的声音。
从前我听到这些声音,只会想快些走开,并捂住耳朵,但是现在不知怎么的,一点厌烦的感觉都没有了,偶尔从外吹进来的丝丝风掀起点在堂里的檀香,飘过我的鼻尖,透过阳光的爱抚,从前沉稳的檀香,现今倒像在堂中跳舞般。不过不知怎么的,很快就有师傅来请我了,可能是我叨念太久了,也没仔细这时辰。
悠悠早就在银杏树下候我了,她看见我走来,便大步向前迎我。
环过手勾住我的臂膀,在我耳边说了起来,“鸢鸢,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她一脸神秘,倒让我起了兴致。
“谁?总不可能是谁谁家的大小姐吧?!”她把我一拍,“你是看见了不是?方才候你时,顾家那位也来进香了,听婢女还说什么香牌?说很灵,你知道不知道?”
香牌?这玩意儿好像是大师傅们每月只会做几个的愿,说是请了道开了光,来做木牌,然后许愿附上就会很灵验。
顾家那位,年纪倒也是该许人家的时候了,想来是求段好姻缘。我正这样想着呢,悠悠来央我了,“鸢鸢,不如......”
她一笑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用这么急吧,怎么?你......”我想打打她的趣。
“怎么,看上谁家公子啦?”我笑着过去挠她的腰,她一面笑一面回我,“你,你,谁谁说的?我······”最后反过来挠我了,“你怕不是自己怎么样反过来故意打趣我吧?嗯?老实交代!”
她比我高了快半个脑袋,真正想捉到我就真的捉到了,我无语,“林大小姐,我比您还小上整两岁呢!心智尚未成熟,您这么打趣我,倒是一点儿也比不得往日的性子啊,您八成······”
我贼兮兮地冲她笑,她倒是没有来挠我了,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哎,我······算了,你陪我去请香牌我就说与你听。”
可也不是谁都有运气见着香牌的啊,我没多说,只脸上笑嘻嘻的挽着她向大后院走,她边走边说与我听,原来是她娘看中了位做香料生意人家的嫡二公子,今年正好束发,家里也正在张罗好人家。
“只是家做香料的?那你娘怎么会......”还没等我问完,悠悠就半丧着个脸说了。
“是那常年往返于长都和灵贝的赵家!就长都杨暮楼隔壁巷子小半条街的香料铺都是他们家的,今年还得了出境的文书可以直接去大麦国和蛮国做生意......”
她越说声音越小,我只好轻抚她的臂安慰安慰她,还没等我俩再说什么,就到了供香牌的大后院了。
“快,你先去问问,今日有缘没有?”我轻附在悠悠耳边,说完便把她推向看门的师傅那边,那师傅也通透的很,只拱手向我们开口。
“今日二人来的巧也不巧了,屋内的香牌只有一份了,可二位施主......”我直接挥手打断了,“多谢师傅,一位即可,即可!”
悠悠脸上不知怎么形容的脸看了看我,又看向那师傅,准备进院。那师傅估计是看我没像那些无缘相见香牌就无理取闹的小姐们那样,就招手让我也陪同在一起进院了。
里院似乎别有一番天地:院中也有棵银杏,只怕比外院中那棵银杏还要大上一圈,翠绿的叶子随风摇曳,极有灵性的向我们招呼着,那看门师傅只让我在银杏旁候着,便独自领着悠悠走向里屋了,她还连连回头向我比眼神,只怕是别家姑娘来这求姻缘,知州家的嫡女儿是来求着避姻缘吧,我不禁莞尔。
忽觉肩上被轻轻的压上什么,反手一摸,原来是树上的杏片刚好落在了肩上,我小心拿着,举高看着阳光,并没有透过银杏叶照过来,只是被银杏叶遮住最刺眼的一片,余下的碎光沿着叶片的形状,散着光照过来,也很是好看,只是忽然心头一动,要是......他也能看到这光隙就好了。
过了有两刻钟,便看见悠悠满心欢喜的朝我走来,她手上似乎还拿了个小玩意儿,“鸢鸢,你猜......”她笑的有点太高兴了吧?
“我猜,”我小心在她耳边附道,“知州女儿许了个大逆不道的愿...”说完便开溜,只是悠悠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腰带。
我:“……”
悠悠:“……”
我:“大小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您为何捉着我不放?”无辜的大眼睛让她松了手,她只看向我,眼神倒很清澈诚恳,手指在嘴边闭着个“嘘”,然后欢欢喜喜拉着我出了院,便在小师傅的引导下,下山去找花灯了。
小花灯被隐藏在山下大小商铺中,需自己与商家说好才能得到,找到一定数量且完整便可上山换奖励,每年的花灯最多者可以有缘换到主持的大花灯和开光后的御守,这谁不心动呢?
(二)
山脚边边一家毫不起眼的酒楼第二层门被向外推开,“既如此,我便放心了。”一道男声隐去,“告辞。”那白衣长衫向另外一边躬了躬身子,很快便消失不见。
“林钰,走。”
“您去哪?”
“不是谁说有个灯会吗,去热闹热闹。”那人挥着把竹扇大步向前迈进。和山脚酒店边的路段不同,此时路旁聚满了各式花样的商铺小贩,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商贩们的叫卖声也是个有特点,那白布长衫被一叫卖声所吸引。
“公子,来看看我家的簪钗,这都是老身亲手所制,种类颇多,您看看是否有瞧的上眼的?”一名老妇挥手介绍着,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长衫站定,细细地在摊上打量,最后落眼在一对样式精简的梨花钗上。
“就它了,烦您包仔细点。”
那人望着钗,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什么物,嘴角扯起了一丝叫人察觉不到的弧度,林钰跟在不远处,表情很是怪异。
越往前走,越是热闹,只是这热闹的也有点过了,细听却像是争吵了。
“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啦?你们知不知道这是犯......”那女孩儿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得了吧?你少拿法度压人,这还是佟小姐看得上她,给你们面子了,赶紧闭嘴吧你!”另一女孩口气逼人。
“可鸢鸢是无辜的啊!她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你们在仗势欺人!”
鸢鸢?整个灵贝还有谁叫鸢鸢?
那人正犹豫着,身边的林钰已经冲了出去,“哎,你……”只见他冲去争执人群中,拨开几人,冲向其中一女孩,“悠悠,你怎么在这?”
“哥,你怎么……”
其余几人不明所以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长衫已踱步走来,“发生了何事?”声音是没有任何温度的。
其余几人闭口没想提,林钰拍了拍悠悠的背,眼神示意她放心讲出来,“我和鸢鸢正在找花灯,可是可,可谁知她们突然冲出来,把鸢鸢……带走了……”
林悠悠说的声音有明显的压低,此时她还在强忍着泪水,让自己尽量别哭出来。
“鸢鸢又不喜欢周公子,可他非要纠缠,佟小姐也是,哪跟哪儿?鸢鸢她又做错了些什么?”那些佟家的婢子却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了,皇甫凌皱了皱眉毛,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来完全是那佟家小姐无理取闹,只是想来女子间的嬉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带路吧,不要动歪心思。”冷静有几极具蛊惑的声音,让那些婢子们稀里糊涂的带着路。
后面三人一直并排着,看不出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终于走到一家茶馆前面的婢子们唯唯诺诺的不敢再有所动作,“是这儿?”听到声音后,只见婢子们疯狂点头,皇甫凌拦住身旁二人,独自迈进茶楼。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一没惹你,二没碍你,你为何直接把我绑到这里,还把我手给捆了?佟佳佳你别太过了!”我真的是无法形容这种心情。
“你还好意思说,你简直是不知羞耻!明知我与周公子有意,你还在背地勾……”她话还没有说完,门就被“啪”的一声粗鲁推开。
美人表兄,身着一袭白衫,背手向我走来,看向我,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虽是两个简单的字,但不知为何我心跳的有点快,他把我轻松拎起站好,见我的手被捆住,立马帮我解开。
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他看了看我,便转移目光,犀利的盯着佟佳佳,“今日之事,还望佟小姐,好自为之。”说完便拎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出茶楼。
我没有再看佟佳佳,想来她的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她理亏。
我跟着他出了楼,可也没料到他突然停止脚步,我赶紧停下,幸好没有撞到他身上,他看向我,我望着他,可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很委屈,有点想哭。
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听见悠悠唤我了,“鸢鸢!鸢鸢!”悠悠跑向我,一把拉住我的手,眼睛红的像隔壁王伯伯女儿养的小兔子的眼睛。
“你怎么样?她没有为难你吧?她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不要多想,不要乱想!”我反拉住她,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因为她的为难,还害你没有好好找花灯呢,今年灯节的不过意,明年我一定赔你过一个更精彩的!”
悠悠摇着头,拉着我说不出话,眼里还泪汪汪的,最后林钰把悠悠送走了,留美人表兄送我回府。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离到家还有一个街口时,他问我今天过的算不算顺意,我只是答道,说不定今年的花灯不好看,明年拿到才精彩。
但也只是说说,我心里还是会有些不快活,他听后没说什么,像是在想别的事。
终于,看到府前的竹子,我同他告辞,并表示了谢意,欲在往前走时,他叫住了我,我回头,他递来了一个细长的盒子,“算是补补今年灯节的遗憾吧,早点歇息。”说完便大步离开。
我嘴里憋着一股劲,却也什么都没说,门没落锁,小橘在门栏后等着我,见我回来,长吁一口气。倒是难得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扶着我回房,把我收拾干净后离开。
我坐在梳妆桌旁,端赏着那个盒子。细长的布样上绣着一只长长的树干,有些许新绿的叶和两朵苞,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一对精简的梨花钗落入眼帘:白偏粉的花瓣连在一起,新叶纺的极真,放在一起,栩栩如生的梨花倒真有点抚平我烦闷的心了。
我抿嘴笑了出来,心里很是舒坦,下次出门,就只戴这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