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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十一. 对决前夕 3
夜君洺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几个字竟是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夜君泽听着脑中“嗡”的一声,一些曾经忽略的现实突然便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本就疑惑当年父亲为何会醉酒迷路去了距离式乾殿甚远的长兴宫宠幸一名疯妇,如今听夜君洺的话语,看来又是外公的杰作。
张云此时才抬眼看着夜君洺道:“你想说什么?”
夜君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纸泛黄,看起来有了年份,他小心翼翼打开信纸,颤抖着盯着信上的笔墨,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是我出宫开府建牙时,才从长兴宫中找到它,上面一笔一划皆是事实,崔长海!”
崔长海猛然一惊望着夜君洺并不说话。只见夜君洺将信纸递过去,崔长海颤巍巍接过信纸,便听夜君洺沉声道:“念!”
崔长海看了看信纸内容,又看了看一旁并不说话的夜琮,咽了咽口水,将内容读了出来。
“吾儿阿洺,见信时母亲已不在世。这封信母亲即盼着你看见,却又盼着你此生都瞧不见。原谅母亲自私,趁你父亲酒醉时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并生下你。我的孩子,这并不是你的错,可母亲也未曾料到,此番举动会让整个韩家都陷入一场浩劫。我本名原叫韩春熙,是镇北侯韩烁同宗同族的妹妹。当年我随父母兄长前来鄞州做生意,怎料路遇劫匪,他们不但抢走钱财还狠心杀害了我的父母,兄长为了护我被砍掉了一只手臂。我与他一路逃至鄞州镇北侯府盼望韩烁这位族兄能收留我们为我们做主伸冤。
怎料韩烁假意收留,背地里却从我兄长那儿骗取了我父亲留给我们的田地商铺充作镇北侯府私产,兄长察觉事有蹊跷前去相询,韩烁便以各种理由推诿,就连原本给我们的住所也在半年后以别作他用收回。走投无路之下,我与兄长只能边以卖艺干苦力为生,边向找官府揭发韩烁罪行。可韩烁名声在外,我们递的诉状竟是无人敢收。这般在鄞州过了一年,兄长因欠债被打伤在街头,却遇到了恩人救了我们性命,这位恩人便是襄国公张云。他听闻我二人遭遇,便将我二人接入府中好生照料,但他说自己权力有限无法替我们伸冤,更没有办法揭露韩烁的真面目,如今能做的只是保住我二人性命。我与兄长自是感激不尽,可没多久兄长就因重伤不治撒手人寰,我举目无亲之际早已没了求生的念头,奈何恩情未报就算是死也不能心安。兄长死后,一日恩人唤我于身前,说有一桩事只得我来做才能万无一失,若我做成了便算是还了他相救之恩,还能报了韩烁骗取他人私产之仇,当时我一心只想为兄长和父母报仇,便应了下来。自那以后,张云每日里都命人给我服用一种药剂,后来我才知道这种药名叫‘离魂’,服用久了便可出现记忆缺失的症状,此番可以很好的掩饰我的真实身份。不久,我便更名为秋容,顶着韩家近支一位叔伯女儿的名头入了宫,而那位真正秋容早在入宫前便被张云灭口。那时药效初显,我入宫没多久便被送入了长兴宫浣衣所,众人只觉我神志不清无人搭理,我便每日里做着粗重的活计也不予计较。
直到先帝寿宴,张云偷偷入宫唤我于隐秘处交代,那时我才知道张云要做什么。襄国公府到了张云这一代已有了颓势,韩府新秀又与先帝钟爱的皇子结亲,若是想要在这样的朝局中生存下去,必然要倚靠一位能力不逊于对方的皇子,有朝一日更有立储可能之人,才能保住襄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而此人便是你的父亲。张云野心已起自然再难熄灭,所以他便利用我韩家人的身份来勾起你父亲对雍王和韩家的恨意,所以当有人故意引着你父亲来长兴宫时,我便一口承认我是韩府送来宫中的宫人,而不久我药效发作,记忆模糊,言语也不甚连贯,便被当做疯症锁入了长兴宫的寒宫,可之后我发现有了你。
你是我多年孤苦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可先帝却要来剥夺我的孕育你的权力,就连张云也命人送来的堕胎的花红汤,包括你的父亲也曾派人来强迫我喝下堕胎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你的降生,唯独我却如此渴望拥有一个你。那时的我不论是真疯还是装疯,总是要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逼迫还有暗杀。也许是因为你毕竟是皇家血脉,所以先帝最终放弃要杀了你的举动,而我也顺利的诞下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的孩子,这封信是我清醒时背过守宫的宫女太监所写。只盼还有人记得我真正的姓名,出生何处。你要记得虽然你的出生并不光彩,将来的路也一定异常难行,但母亲依旧愿你平安喜乐,有美满的生活。母亲,韩春熙,绝笔。”
一封信读完,崔长海双手早已颤抖到不能再拿稳信纸。一阵微风袭来信纸跌落,夜君洺慌忙上前接住,重新小心折叠收入怀中。
夜琮的眼角不知何时已流下泪来,望着夜君洺的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和难得的慈爱。他早已不记得韩秋容的音容样貌,如今听来她也是如此温柔之人,奈何时运不济遇到韩烁和张云,又被他醉酒污了清白,这一世便只能活得苟且,直至疯癫。
张云依旧定定的望着淤泥堆积的池塘不发一语。他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他所有的筹谋,所有的愿望都在夜君洺知道真相后变得举步维艰。他恍然大悟这些年襄国公府所遭遇的不过都是来自夜君洺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那个女人……他恍惚间忆起对方的模样,有着和夜君洺一样清冷的目光和棱角分明的下颌,却唯唯诺诺,就连大声说话也要先看看自己的脸色。
他本以为这样一个女人翻不起什么大浪,可没想到她竟然识文断字,还留下了这封昭示了他一切罪恶的信件。
夜君洺扫视着众人的目光用他惯有的慵懒语气,望着此刻站的笔直却面无血色的张云道:“襄国公,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张云挺直了脊背,道:“老夫无话可说。”
夜君洺突然上前揪住张云的衣领,目光如血般,吼道:“是你造就了今日的一切,宸太妃的厌胜之术不也是你一手策划!你利用我母亲挑起皇上与雍王和韩家的恨,导致整个韩氏灭族,更造就了我一生的悲剧,如今你竟然说你无话可说!”
张云望着面前的夜君洺,冷笑道:“夜君洺,这个世上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当日若不是陛下动了恻隐之心,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若不是老夫,你的母亲早就与你舅舅横死街头,你母亲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报恩。况且……你敢说宸太妃的厌胜案里就没有你的手笔?若不是当日你推波助澜,放走埋死婴的宫婢,老夫与陛下又怎会那么容易处置了宸太妃。这一切还要多谢你啊!老夫容你活到现在,已经是仁慈,否则当年,我便可杀了你!”
夜君洺闻言放开张云,转而看着一旁的夜琮,嘶吼道:“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我不过都是张云的一颗棋子!这天下不过都是他襄国公的棋盘!只要能保襄国公府长盛不衰,他什么做不出来!”
夜琮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说不出的悔恨,可是如今已是无能为力,激动道:“今日你想报仇便报,这皇位你想拿走便拿走,只是孩子,莫要再错下去了!”
夜君洺垂首拂去脸上的泪痕,失笑道:“错?我有什么错,不是你给了我暗卫,又让你一手调教的战枫留在我身边,不是你纵容我成立影宗,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拼一个天下吗?也是你亲口告诉我,用尽我所有的计谋去和其他兄弟斗吗?只要能让襄国公垮掉,一切便任由我来谋划。可后来呢!后来呢!”夜君洺说到此处,忽然上前揪住夜琮的衣领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恨道:“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过,我不过是你其他皇子帝王路上的磨刀石!”
随后他将夜琮一把扯下轿辇,拖拽到张云面前,指着张云激动道:“凭什么要让流着张家血脉的人登上皇位,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就夜君凝不可以!”
夜琮原本就没有太多力气,此番拉扯更是如一滩烂泥跌在地上,拖拽间一只鞋也被地上凸起的石块刮掉,更显得狼狈,早已没有了一个帝王该有的仪态和尊严。
一旁崔长海见夜琮面露痛苦之色,连忙上抱住夜君洺的腿,哭求道:“楚王殿下,您就可怜可怜您的父亲吧,不要再如此折磨他了!老奴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