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晚来天欲雪封城 今朝忘忧生思索
孔城第二日。
“这么说那个女子是长城的？”窦沐也不抬头，于宣纸上书写，一笔书就。窦沐看着低调，但这一手狂草实属骇人，龙飞凤翥，甚是大气磅礴。愿者上钩不过四字，却不失美意。窦沐抬头看着苏虞，笑道：“长城有那么多人，你要见一个恨一个，恨得过来？”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轩辕的女儿！”苏虞死死的看着窦沐。
“好啦好啦！你要再这么看我，我都害怕了。”窦沐放下毛笔，坐到苏虞边上：“虞虞，这里面的终究还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无法左右，说了也不算，你怪叔叔也没用啊。说句不好听，这就是道劫，属于叔叔避不开的，他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苏虞把头低下：“我就是看不惯，他被这事压了一辈子了。”
窦沐抱住苏虞，看向窗外，窦乔正在院子里摆弄地上巨大的行军沙盘。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男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公孙萱苏桌前坐下：“姑娘，蹭个座？”
公孙萱苏抬头看向男子，中年细眉，还画上眼线，穿着青狐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孔城纬度较低，虽是冬天，但温度却并不低，眼前男子的穿着与路人实属格格不入。
公孙萱苏不由一笑：“孔城何来雪？何须饮一杯？”起身便要离去，周围多空位，眼前人分明冲自己来的，天欲雪？还饮一杯？纯属无事闲扯。
男人身后还跟着一背剑年轻男子，棱骨分明，多有风霜，脸上一道疤位于脸颊，显得男子甚是凶悍，男子横剑挡住了公孙萱苏。刚刚公孙萱苏都没注意，这个年轻人的一直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意，这股杀意倒不是针对自己，是根本散不去的杀意，杀意之强，竟仅稍逊自己几分。自己的杀意是天赋，收放自如，而眼前的杀意绝对是无数死亡中杀出的。
“七杀？”公孙萱苏自然认得此剑，十大名剑之一，剑主是万国第一杀手——无名，看向中年人，随口问道：“前辈是无名？”
“诶！我可不是无名，我叫程兰生，不过就是一个戏子尔尔。”程兰生笑着摆手，指着持剑的男子：“他叫曹宸，字璧奎，无名之子。”
“然后呢？”公孙萱苏对于这个无名之子，显然并不感兴趣。
“其实我主要是来找李华的。”程兰生若有所思：“但见姑娘心头雪，特来闲谈一二。”
“多谢，但无需如此。”公孙萱苏拨开七杀剑走出酒肆。
程兰生看向窗外，天色愈暗，喃喃道：“晚来天欲雪，怎么不信呢？”
“师父。”曹宸看向程兰生。
程兰生直摇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一没和我学唱戏，我也没教你什么武艺，何来师徒之名？”
“你教我做人。”曹宸认真答道。
程兰生懒得合这木头辩解：“你不想去见李华？”
“师父，如果您让我去见永荣，我便去；如果是他让的，我不想去。”曹宸重新背好剑。
“什么他不他的，那是你爹！”程兰生叹了口气。
“我没这样的爹。”曹宸面无表情。
“你！”程兰生气得要扇曹宸，曹宸就盯着程兰生。
“哎！我算是没办法了。”程兰生起身饮尽绿蚁酒，离开了酒肆，曹宸默默跟了上去。
“真见鬼！”李华端着一坛救坐在屋脊上独饮，拢了拢衣服，骂骂咧咧道：“为什么孔城今日这么冷啊！”
“有人和我说今晚孔城能降雪。”公孙萱苏跃上屋脊，走到李华身边坐下。
“真的假的？孔城接近热带，降雪？雨都下不下来。”李华不由一笑，把酒坛递给公孙萱苏：“喝不？”
公孙萱苏摇摇头：“你很喜欢喝酒？”
“老大以前说过，酒是个好东西，酒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李华嘻嘻地笑。
“诡辩。”公孙萱苏冷哼一下。
“你见过雪吗？”李华摆了个鬼脸，继续饮酒。
“没有，长城领土之下，最高纬度也不见得比孔城高多少，最多勉强算亚热带，还是终年无雪的那种。”公孙萱苏往北看去：“这次来万国，也算是见识了所谓的江南小桥流水人家。”
“安都？你才待了多久？”李华一笑，放下酒坛望向南方：“下次来万国多待一段时候，如何？”
两人相邻而坐，却背身相望。
“你知道了？”公孙萱苏转头看向李华。
“算出来的，我一步三算，逢占必中。”李华也转过头得意的看着公孙萱苏，两人四目相对。
“你都不信命的人，却和我谈算命占卜？”公孙萱苏只觉好笑：“初见之时，只觉你是个鸡贼，现在来看分明是个忽悠，龙舟上忽悠，商都里忽悠，到了孔城还是忽悠，真不老实。”
“下次，带我去看看长城的长河落日、风沙连天，可好？”李华身南面北。
“好，我再来万国，带我看看真正的小桥流水、古道瘦马。”公孙萱苏身北面南。
两人远望良久，各自转了回来，双双沉默，李华转身独饮，二人面同向北。
“在长城，如果两人成婚，都会南下一趟，如果能遇雪一场，人们便会觉得二人在一起是上天赐福。因为在长城生死难料，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信见到明天的太阳，能得到这种福缘的人太少了。”公孙萱苏忽然感叹道。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很美的梦。”李华不由点头。
“说说你们以前呗，当杀手肯定有不少故事吧？”公孙萱苏问道。
“有啊，有一次我们接了一单任务，却出了点意外，没吃得，最后恶的不行，下河捕鱼……”李华眉飞色舞地讲着，逗地公孙萱苏笑个不停。
两人笑着，李华看着公孙萱苏，忽然一笑：“你今天是我们认识以来，好奇心最重的一天，笑得也多。”
“你不是说多笑才不会显老嘛？”
李华一愣，随即哈哈一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是不是喜欢我？”公孙萱苏突然问道。
李华别过脸，一红：“哪……哪有？”
“一点都没有？”公孙萱苏站起身近身看了一眼李华，旋即又笑到：“不过啊，我喜欢的人，当有勇担肩挑日月之责，一剑定边拓土之势……”公孙萱苏说罢回头看来，千杯不醉的李华竟然今日一坛便醉倒了？
公孙萱苏轻笑：“永荣，下次再见你会成为我等的那个人吗？”抱起李华送回房间，合门离去。门外背倚低语，屋内梦中喃喃。
“萱苏本是忘忧草，今朝却有求索客。李君永荣，我等着你。”
“子忧莫急勿忘我，思君念君倾心君。公孙萱苏，我你再见。”
【《史记》书曰：魏晋武帝四十年冬，腊月廿二，剑仙上半夜北往离旦，下半夜忽降万年大雪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