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其信然邪？其梦邪？（四）
“但这都是上几代的恩怨了，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呵，若琉瑾当时心如死灰啊，一心寻死，蓝宛云便同意了上一任塞女的请求，将断情簪插在若琉瑾的发间，让她接任塞女，断绝七情六欲，忘却世俗恩怨，在澜湖之底孤独地寂寞地守着楚怀寒的魂魄。”
“若琉瑾成了塞女，白归后悔了，多讽刺！冷酷绝情的是他！追悔莫及的竟然也是他！”
“为了让若琉瑾能早些从暗无天日的澜湖之底走出，重入轮回。他不惜逆天延命，设计蓝林，设计我，他把我们接到鹤鸣山上，让我们成为朝夕相伴暗生情愫的师兄妹。月儿就成了他设计出来的孩子——拥有南北两塞嫡系王室的血脉，整个塞洲塞女最好的继承人！”
“这……应该还没有结束吧……”“是啊，还没完。成为塞女，需要塞女的母亲亲自将断情簪插入塞女的发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无缘无故把女儿推进那永不见天日的湖底啊？要真是这样，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可是他拿蓝林的性命要挟我啊，无论如何月儿都能活着，可蓝林会死啊！父母之爱子，我舍不得，蓝林也舍不得啊……所以白归还要让我的女儿和若琉瑾一样，身心受伤自身不再眷恋这个人间，愿意就此沉沦。受什么伤最好？若琉瑾受的是情伤，他也想让月儿受情伤。所以你——”若西指着若寒大笑：“你就是他精心挑选出来伤害月儿的人，地位岌岌可危的北塞太子！”
“他想让我为了天下，和他一样放弃伤害所爱？”若寒用力克制上涌的魔性，不让自己失去理智。
“应该是这样了。所以，他像你提出了那些个条件。他赌你做不到。”
“但是他没有料到我能亲自上昆仑将明月救出。”
“你能救出月儿，我很欣慰。你还把他带了回来，也算了结。”若西的视线离开蓝月和若寒，回到蓝林身上，却突然大笑起来，边哭边笑，用手拍着棺木，头发凌乱，形如疯癫。
“公主，那么，白归为什么要这么详细地告诉你这些？”若寒继续追问道。
“因为他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并不是最可怜的人。谁又比谁辛苦，比谁可怜呢？”
谁是最可怜的人？大家都觉得自己是最可怜最悲惨的，但这样的痛苦，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是要加诸他人，并以此为借口，让他人接受。这是什么道理？
“本宫自会和白归做个分晓。”若寒抬步就要向外走去。
一声巨响，佛堂内突然掀起一阵地动山摇。独孤太后站不稳，直接跌在地上。汐露赶紧上前把独孤太后扶起。
“地动，是地动！”独孤云逸的脸色大变：“快走，这里地动了！”
南塞的西南边陲多发地动，但是应城附近的平原在历史上从无地动发生。地动来得突然。整个佛堂在视线里扭曲变形，佛堂多香火，烛台砸落在桌案上，地面上，油火泼出，立马熊熊燃烧，连成一片。
蓝榆的佛堂本就建在清净偏僻之处，而事关南塞王之死，南塞大事，不相干的人都被远远地支开，一时间没有人进来救驾。若寒一把将蓝月揽在怀中，就往外冲，独孤云逸护着蓝榆，汐露护着独孤太后，都在向外。只有若西呆愣在原地，凝视着停在佛堂正中的棺木中的蓝林，丝毫不动。独孤太后也不肯走，但太后此时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蓝榆一把将太后抱起，独孤云逸和汐露在两边护着，向外冲去。
“母亲！”蓝月一回头发现若西竟然在原地一动不动，转身想回去将若西拉出来。她知道若西必定是舍不得离开蓝林的，可是震动持续，火势蔓延迅速。大佛的塑像直接朝着蓝林的棺柩砸过去。可就在这时，凝固在原地的若西突然扑身上前，用躯体护住棺柩。
“不要！”蓝月大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大那么重的佛像直接地砸在若西的后脑上。隔着簌簌而下的尘土和冒着黑烟的火光，蓝月看到若西的身子晃了晃，铺天盖地的尘土缝隙间，若西的唇边竟然浮出了笑意。她最后看了蓝月一眼，随后倒进了棺木之中，用尽所有力气，从里面将棺盖用力合上。
一切的纷扰嘈杂被隔绝在了外面，若西躺在蓝林的身旁。凭借最后的意识，拔出发间的金簪，扎进胸口——和蓝林致命伤一模一样的位置。
鲜血从胸口蔓延开口，染红了她的衣裳——如此，这便是那鲜红嫁衣，今日我便真正嫁你……
如此，世间再无蓝月之母，没有人能够将那断情簪插入她的发间了。
如此，便都圆满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变故，让蓝月直接愣在了原地。横梁折断，重重地砸落下来，若寒眼疾手快，将蓝月往后拉。用那伤势未愈的右手推开梁木，打横抱起蓝月，就往外冲。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的行动都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好在佛堂前安全空旷。待所有人再回头时，冲天火光里，那座本应庇护众生的佛堂化作瓦砾尘埃。羽林侍卫，太监宫女，所有人在见到这边冲起的火光后才纷纷赶到。
整个王宫也是乱作一团，整个应城更是。这场地动虽然不大，但谁都未曾想过最为繁华的南塞应城竟然会发生地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整个天空笼罩着死亡的灰色。太快，真的太快。比起战场上刀光剑影，长久鏖战累积起的白骨。一场地动，弹指之间，就能葬生无数。这样的灾难，佛祖都救不了。
“阿弥陀佛……”蓝柯双唇颤抖，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念起了佛偈：“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愿所有生灵都能得以超度，去往彼岸，所有今生之憾未圆之恨，都能在来世得以成全。
独孤太后已经晕厥过去了，汐露大喊：“大王，太后不行了，快传太医！”可是此时又去哪里找太医，太医们又有多少还活着？蓝榆被汐露的喊声从无措中拉回。如今他是一国之君，遇到国家如此变故，已不是向佛祖祈求就能够解决的了。“快去找太医！”
这道命令发出去之后，蓝榆也已经冷静下来，突然他顿住脚步：“祭天台——”那么高的祭天台，发生地动，她……“备马！寡人要立即前往祭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