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问我海从哪里来

夜里潮汐的叹息声大了起来，比白日里响了数倍，快要扑进窗来。

很久远前某一年生日，父母送我一本淡紫色封皮的书，封底里有一张油纸精美包装的音乐CD。我很喜欢，各种潮水声伴随的轻音乐，特别美，每天夜里在耳机听到入眠。

很多年后再搬家，这张CD又找了出来，音乐还是熟悉的旋律，却很迷惑，从头到尾听下来，竟然本就没有潮水涨落的声音。

记忆里听到的海来自哪里呢。

我睁开眼，落地窗外海尽头无边的深色里，又小又淡的一点月亮，像滚落在黑丝绒裙边的珍珠白，马上要坠下去了。

十来岁的时候，家人把我送到另个城市的亲戚家。

房间里有一扇小小的窗，开得很高，站在凳子上才能够着，但躺下来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

每天睡觉之前我就这样睁眼看着，轮换着想象哪个小伙伴能从窗户口探出熟悉的脸来，唤我的名字，说我来救你了。

没有，再睁眼又是一窗白光，仍然远离家乡，朋友和熟悉的一切。

后来每次听到歌里唱的“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人们感触的是感情里的求不得，我总想起的是夏夜窗外的半块月亮。

暂时睡不成。

我干脆起来，坐到阳台的观景沙发去，让潮乎乎的风吹到领子里。

海就是，身在其中反而没有远处观望那么美，明知道它本身冷漠无情，还想多看看。

许许多多的句子里，此时唯独想起那句，快乐是生活的浪花，悲凉是人生的礁石。浪花会退，会消散，用力去抓住也只留下两手盐水沫子，唯有等着下一波再来。而礁石呢，始终在这里。有时候浪花会盖过礁石，但快乐之下仍然是悲凉的底色。

在哪里，有什么，想要什么，有怎样的光环，只是宇宙中籍籍无名的一员，相信着人类编撰的故事，在这一套游戏规则里玩耍，在时间轴上化作一段信息，有的留下了基因和模因，有的什么也没留下。

忘记或者接受，做追逐浪花的飞棱鱼，做扑腾海风的自由鸟，到精疲力竭的那天，坠入到漩涡深处，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