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特里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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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一切的答案(下)

当恩基看到阿达帕的体内并没有灵的时候,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他不愿再相信自己已亲眼见证的事,不愿相信这发生在伊甸园里的种种奇迹,更不愿相信存在可以毫无代价,修复大地上一切的枯萎、破败和死亡的力量。因为他已经为他的土地,他的园子,他的生命奉献了太多;他承受着光带来的苦,把恩惠给予地上的一切活物,所以他选择对阿达帕所行的奇迹视而不见。

因为他恩基,是从感官而生的观察者,他宁愿相信从他灵里生出的光,就是这世上一切的源头,他宁愿相信那由光生的逻辑,真实可靠;他宁愿相信从海出现以后,从自己诞生到这世上起,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有的记忆都是有意义、连贯且没有矛盾的。

他宁愿相信,时间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变化一旦开始,就不会再有尽头。

他宁愿相信所有这些由他所创造出的虚妄、幻象,宁愿相信这无边的苦海真实存在,也不愿意去相信,那就摆在他面前的,永恒的非二元对立的真理。

即使阿达帕叫他回溯最早的记忆——创世之前的记忆,并告诉他一切的救赎和答案就藏在里面,他仍然无动于衷。

反而,他做了一件后来让他追悔莫及的事,他把灵魂给了阿达帕——他用自己的灵替换了现在阿达帕脑海中的那个事物——关于真理的记忆。

阿达帕,在那一刻有了感官和意识,那奇迹当即就消逝了。

当阿达帕脱离了无我的境界,重新回到了逻各斯和觉受所主宰的世界之中,苦难再度降临于这个世界,有了生、老、病、死,就像这地上一切众生一样,挣扎于无常与时间的深渊之中,斲丧于恐惧与绝望的炼狱里,受尽折磨与痛苦,在无数的世界中,永不停歇地轮回着。

当阿达帕离开伊甸园独立生活以后,终还是因衰老而死去,恩基开始认为一切苦难的根源,归咎于他自己,是他把灵给了阿达帕,让这个世界从此堕入了黑暗。

当人类的后代建立的文明,就像阿达帕的生命一样,经历一次次的衰老、崩溃和覆灭。恩基认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已不可原谅,于是,他在悔恨中选择沉沦,不愿重新回溯最初的记忆,找到事情的真相,而是选择逃避那段令人忧伤的过往。恩基觉得自己理应背负这重罪,把自己困在这自设的牢笼之中,永无止境地承受世界的苦难。他以为只要忘掉,就能抚平这道伤口,但殊不知,这道伤口从他的灵魂里不断扩展出来,侵蚀和腐化着整个世界……

在大洪水之后,恩基复制出另一个自己,让那个人为他设下这个牢笼。

他的分身——“影子恩基”就按他说的话照做了,他在天空中放置进入阿卡西的星空之门,将三分之一的星辰遮挡,名为暗域;又将这暗域一分为四,将四段记忆作为四把钥匙,藏在各个区域之中。每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下一个暗域之门,直到整个天空都被打开,解谜者就会被带入时空之门,自动得到第五把记忆钥匙,作为进一步解谜的提示。

“影子恩基”又为这密码特意复制出了一个平行的世界,名为“彼岸”,规定只有这个世界之中的特殊民族,可以参与解谜游戏。在这“影子”所创造的平行世界里,那十七个闪姆族的后裔、十五个雅弗族的后裔和三十个含族的后裔也先后登陆那片大陆上,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波斯湾沿岸驻足,而是迁徙到了更远的北方和东方,在那些广袤的草原和高山上生活下来,成为游牧民。

那二十七个异族的始祖,乃是后世被众人诟病为恶魔后裔的闪米特人的先辈。这世间最为荒诞的事情,正是这些被后人歧视、唾弃、排斥的闪族后裔,才是真正被他们尊为“圣人”的雅利安族。那后世的龙裔,那些被屠杀、关押和贬谪,惨遭虐待与流放的民族,竟才是真正的雅利安人,他们就是精灵的祖先,辛拿地上宁录王的祖先,也是乌鲁卡基那、埃兰、亚述、加喜特、吕底亚和亚兰人的祖先,是所有龙族、并那躲在森林和地下世界的众乌图库兽人,以及那保守密特拉圣树秘密的波斯人,还有伊南娜以及伊奥斯·卡夫索的祖先。

在这“影子”所创造的平行世界里,闪姆的后裔跨过了安纳托利亚,到了高加索山和黑海以北的埃西诺斯草原上,又从那里向东迁徙到了布尔加克河以东,阿拉尔山以南的森林草原。从那时起,他们的民族被称为派瑞卡精灵,从那儿,他们的族人分为三支,一支继续向东,进入寒冷的沉睡之地,还有两支南下穿过巴克特利亚,然后从那儿分道扬镳,一支进入了雅利安之国(伊朗),一支进入了印度。

“影子恩基”选中了闪族的后裔,将自己的权柄分给他们的后代,成为自己的使者。最初,使者们称恩基为帝乌斯或圣孪生者,后来又改叫他梵天。

梵天将最大的权柄交给了雅利安的圣人因陀罗,使之成为地上的看护者,梵天交给他三个任务,第一,就是维持地上的秩序,不至于让这个世界的末日时刻太早地到来;第二,要时刻标记自己族人的血脉,使闪族和雅利安人可以很容易地被从其他民族中分辨出来,然后将进入阿卡西阅读的权柄交至他的族人手上,参与破解暗域的密码;第三,要时刻养护那棵种在海湾地的世界之树,直到“那一位”的到来,当他出现,就要立刻将四句偈言传给预言中将会降临的密特拉,陪伴他探寻剩下的谜题。

与恩基在洪水后的“彼岸”世界中设立的诸天使不同,梵天将权柄完全给予了因陀罗,在使用时无需次次向梵天获取授权,因而在“影子恩基”离开后,依旧可以使用。

因陀罗把来自梵天的指引,写在《梨俱吠陀》之中,将权柄传给另外二十一位使者;用瓦尔那标记血统;选定作为“植树人”的祭司,世代看护世界圣树;又派下伐楼拿,主管进入星空的时空之门,这一职位后被密多罗和毗湿奴先后接替;又派下跋伽,教授人们与使者交流的方式——萨满、瑜伽和冥想,这一职位后被湿婆继承。

在完成这些安排以后,“影子恩基”就走向大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此,生活在这“影子”所创造的平行世界里的雅利安族裔们,开始了寻找破解暗域的方法。无数的修行者,经过难以估量的时间,一颗颗的阅读浩如烟海的星辰,依旧一无所获。他们很快发现,一些本不是暗域的星星,也会渐渐地熄灭,并从天空消失。

这是“影子恩基”为增加难度,而设下的另一条规则。这些“死去”的星,会在熄灭以前爆发出耀眼的光亮,以最后提醒这些解谜者们自己的存在。在最后的闪耀之后,这些星体有些变得像暗域之星一样不再发光,但却仍能借助周围星团的光亮被再次找到;有些则只是变得暗淡,要比在它们在爆发光亮时要难找许多,况且进入其中的权限并没有被锁定,有时也会被解谜者们误认为是暗域之星而略过。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只剩一位修行者还在坚持,他就是燃灯。他专门阅读那些将死之星,就是那些会突然变得明亮许多,然后才渐渐黯淡的星光;在无数世代之中,他恰巧目睹了第一把钥匙——闪姆的记忆之星,并把这个记忆流传给了后世,这颗耀眼的将死之星被他捕获,点燃了后世解谜者的希望,由此他得到了燃灯这个名字。

尽管,天空中四分之一的暗域已被打开,但直到末了,也没有人能再找到第二把钥匙。使者因陀罗渐渐放弃了这些使命,并同时收回了很多使者的权柄,而他自己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往星空界的深处。仍在坚持的使者是毗湿奴与湿婆,他们继续将权柄给予渴求知识的僧侣,直到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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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未知的时间,地上有一位普通人,名为赫乌索,他不小心掉入了两个世界的交界之地——“世界尽头”之中,这是在难以估量的时间里,自然发生的唯一的一次。正是这个微小的漏洞,让在“彼岸”中的南纳——也就是后来的伊始塔尔,找到了进入交界之地的方法。

赫乌索投射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名为乌鲁卡基那,他的出现,让两个隔绝的世界第一次产生了碰撞,从而产生巨大的涟漪,改变了一切的进程。

在南纳的世界,第一次天堂战争爆发,南纳因为猜忌,杀死了赫乌索,而后又因对赫乌索的悔过,以及不断的思念、寻觅和探求的行为,让“世界尽头”中,赫乌索残存的灵体将伊什塔尔吸引到了交界之地。

在那里,伊什塔尔看到了那本是为阻挡恩基去试图读取“影子”的记忆而设的八个符文密码,并意识到这一定能为“彼岸”世界里那些正在试图解开这道谜题的人,提供重要的提示。

出于寻回自己最早记忆的本能,伊什塔尔将这八个符文编为了一首诗,并将它传给那本体同样来自“影子”所创造的平行世界里的,那深处交界之地中的,自己唯一的骨肉——纳迪纳普利。为此,她编排了整个宏大的第二次天堂战争,只为给她的丈夫奥莱克西带来巨大的精神冲击,从而确保其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纳迪纳普利,使这首诗真的能够刻入他孩子的灵魂深处。

但她绝对想不到的是,这一行为却在两个世界之间激起了第二次震撼的碰撞,给“彼岸”世界——“影子”所创造的那个平行世界,带来了无法想象的深远影响。因为,伊什塔尔以为,自己在触及“交接之地”裂缝时被强行弹了出去,并且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神秘之地。然而,事实远比她想象得更为复杂。当她进入那个裂缝的瞬间,时空的壁垒瞬间觉察到了她的存在,随之发生了异变。那堵墙并未将她弹出,而是在她与裂缝接触的瞬间悄然变得透明,仿佛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她以为自己被驱逐,事实上却一直被困于其中。从那一刻起,她便永远存在于“交接之地”,那堵曾经阻挡她的墙,只是消失在她的视觉之中,但实际上,她一直未曾离开。

由于奥莱克西在天城之战后对伊什塔尔的盛大葬礼,对两个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仅奥莱克西本人,连同整个大陆中所有因为对女之死不解、震惊或缅怀的人,都被伊什塔尔那依然留存在“世界尽头”中的灵魂所吸引,进入了交界之地。因为人们清楚地知道她的名字,深刻记得她的事迹,所以在奥莱克西世界之中的无数人和事物,都会不自觉地被吸引到这个空间之中,尽管他们自己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如果此时身处启明星上的伊什塔尔能够重新看到“交接之地”,她一定会震惊地发现,曾经那片孤寂荒凉的空间,早已不再是孤魂徘徊的荒原。如今,它已成为文明的堆积场,一片沉默的历史记忆之地。在这里,苏美尔、凯美特、赫梯以及埃兰的古代人物、民族文化,甚至连他们的建筑遗迹,都悄然落入了“世界尽头”,并被投射到伊奥斯和亚历山大的世界中,深刻地改变了那个平行世界的历史背景与记忆。这使得在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的时代,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文明和语系,完全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因此,在伊奥斯的世界,人们既能看到来自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文化遗迹,也能见到来自印欧大陆的游牧精灵王国和萨满文化的踪迹。

就像乌鲁卡基那一样,伊什塔尔的本体也被投射到了“影子”创造的平行世界之中,而这投影就是伊南娜。当然,毫无疑问,奥莱克西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就是亚历山大大帝。

当亚历山大和罗克珊娜在乌鲁维拉停歇时,原本未受这一影响的世界中,本应在几百年前出现在那里的菩提树下修行的智者——悉达多,他的记忆与历史悄然被改变。因为在伊什塔尔触碰裂隙时,他掉入了交界之地,成为奥莱克西与伊什塔尔的孩子,也就是乌拉赫斯和伊南娜的儿子,而他便是伊奥斯·卡夫索。

伊奥斯在得到母亲伊南娜交给他的,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神明”的提示以后,得到了前五把钥匙,成为帝乌斯预言里的“那一位”——密特拉。

当然无论怎样,预言中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人,都非常有可能会去造访那棵位于古尔奈的圣树——毕竟那里是第五个伊斯特利亚中,埋葬伊什塔尔的地方。奥莱克西曾在那里的海边,仰望初升的太阳。有这样的暗示,无论解谜者是否得到了诗作中关于“墓”的提示,都很有可能躬身前往巡礼,并一探究竟。

那里守树人的继任者就在那里等候密特拉的到来,并在他破解谜语之后,随他一起前往了在“彼岸”中底格里斯河畔尼尼微城应该存在的位置,接受一位特殊使者——迪赫姆的神谕。

这是一位沉默的使者,她在那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等待了无限的时间,而她唯一的权柄就是阅读造访者——密特拉的记忆。

一般的神祇,无论是低阶的雪山女神还是高阶的毗湿奴,都没有阅读密特拉记忆的权限。因为密特拉至少获得了前五把钥匙,所以他的记忆包含打开全部暗域之星的权限,因此除了帝乌斯和他指定的迪赫姆,没有人能够阅读密特拉的记忆。当伊奥斯来到尼尼微的位置,迪赫姆就阅读了他的记忆,确定了他就是密特拉以后,她就在泥板上显现神谕,而这神谕就是第六把钥匙——关于伊奥斯自己的故事。

当迪赫姆阅读伊奥斯的记忆以后,她也同时拥有了前五把钥匙,但她却永远无法得到那第六把,因为第六把钥匙的内容是——“在迪赫姆的暗示下,认定并相信‘关于自己的故事’为第六个伊斯特里亚的人”。

迪赫姆制造了日蚀,伊奥斯就用这第六把钥匙开启太阳的记忆之门。进入太阳的人,可以解开关于伊什塔尔除创始之初以外的全部记忆,包括得到第七把——最后的钥匙。

到此时,密特拉将会在“世界尽头”的记忆之中,通过最后一个符文的提示,回到“此岸”世界,寻找最后的地点——“墓”。

而这最后一把钥匙,就是开启这“墓之门”的钥匙。

在旷野中冥想的伊奥斯·卡夫索,意识到这座特殊的墓,并不是指这七个伊斯特里亚的主人,或在这些故事中出现过的任何人的墓或记忆结束的地点。这个“墓”指的就是设计这整个谜题的主人——帝乌斯,也就是“影子恩基”生命结束的地方——水。

是的,“影子恩基”他就这样通过一个复杂的迷宫,把这最重要的部分,藏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他把创世之初的记忆,就放在了灵体本来的源头——阿普苏里。

当伊奥斯·卡夫索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浸入河水之后,那挡住别人进入“影子恩基”记忆的八个旋转的符文就消失了,他就拥有了阅读“影子恩基”记忆的权限——也就意味着,他拥有了阅读那唯一的意识体——恩基,在创世之初那随机出现,无因无果,互相颠倒,名为混沌的识别之源的记忆,就是那世界诞生之前——真理的记忆。

当所有二元对立都消逝,创世之神恩基就失去了我执,进入了无我之境,那其实一直永恒存在,从未被改变过的救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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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还有最后一个谜团。

在伊奥斯的母亲伊南娜有了身孕以后,就在梦中以及经常出现的幻听中,完整地记下了那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诗的内容。作为萨满巫师的她十分敏感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并开始把诗教给她的丈夫,还要求他以后,能够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监督伊奥斯把这首诗背下来。

那个春天,一切都还那么美好,潺潺的小溪流过田野,远处的水之山高耸入云,圃鹀则在周围的桃树中嬉戏打闹。

乌拉赫斯蹲在后院,劈砍木柴。

有从西方来的旅者,经过他们的村庄,站在邻居小屋的门口谈着最近的见闻。乌拉赫斯听到了他口中讲述着发生在巴比伦和海拉斯的变故,便冲出房门,来到那人身边,仔细地询问。当他得知了赫费斯提翁已死,帕曼纽、菲罗塔斯相继身亡,太后西绪甘碧丝自尽。庞大的马其顿帝国已经被他的将军们瓜分的消息时,他瞠目结舌,骇然一惊,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屋中坐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这一刻,乌拉赫斯才意识到自己为那虚无缥缈的梦想所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大。他悲痛万分,后悔不已。但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了,他想了很多,思绪重回那些峥嵘岁月。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挽回因自己的任性而酿下的恶果,也不知如何才能获得心底的救赎。这些事他都没有和伊南娜沟通过,而是憋在自己的心里。

渐渐地,他想到了自己最初的誓言——为父报仇。

他心想,也许这是他现在唯一还有可能做到的事,这不仅是出征波斯时唯一的目标,也是他一生最后的使命,只不过后来完全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滑向了对“世界尽头”的追寻。所以他在心底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真正向科多曼努斯献言刺杀他父亲的人,那个在整个事件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人。

于是,有一天他以探寻林场为由,向妻子告别,出了一趟远门,他向南进到帕洛帕米萨达的山地疆界,他知道那里有一座特殊的监狱,关押着一些从巴克特里亚流放到这里的政治犯,其中包括弗里吉亚的阿尔塔巴左斯,他本是贝苏斯手下的一名将领,在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流亡到马其顿,是父亲腓力的一位好朋友,后来他重返了波斯,向科多曼努斯效忠;在高加米拉战役之后,科多曼努斯被贝苏斯挟持,作为贝苏斯部下的阿尔塔巴左斯反叛了贝苏斯,投降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相当欣赏阿尔塔巴左斯对波斯王室的忠心,在征服了巴克特里亚之后甚至继续重用这位前朝之臣,他们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在亚历山大离开那里进入印度以后,他听说阿尔塔巴左斯被当地的政敌流放到了帕洛帕米萨达,但由于当时自己深陷印度战场的泥沼,他无暇西顾,直到后来忽略了这件事。这一次,他打算只身前往,碰碰运气,毕竟阿尔塔巴左斯是他与他父亲共同的好友,又是前朝重要的官员,消息和人脉都非常广泛,如果真能找到他,他一定愿意帮助乌拉赫斯,为他提供杀父仇人的情报。

果然,在当地监牢外的采石场,乌拉赫斯看见了那正被戴着脚镣,被迫劳动的阿尔塔巴左斯的身影。于是,乌拉赫斯到了当地的酋长奥克夏特斯的府上,他也曾蒙亚历山大的不杀之恩,当亚历山大在粟特驻军的那段日子,这位老人曾盛情款待了亚历山大和罗克珊娜,后来他们两个都曾拜老人为义父。

当乌拉赫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把老人吓了一大跳,立即向昔日的皇帝跪下行礼。

乌拉赫斯将老人扶起,告诉他自己已经归隐田间,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杀父凶手,他只求老人能释放阿尔塔巴左斯,帮他这最后一个忙。奥克夏特斯念旧情,又因这请求并不大,便当即同意了。

乌拉赫斯带着酋长的手谕去探监,当即把阿尔塔巴左斯释放,阿尔塔巴左斯见到这熟悉的面孔,立刻泪流满面。两人叙旧许久,之后乌拉赫斯便表明了来意。

他当即询问阿尔塔巴左斯当时向皇帝最早提议刺杀腓力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或者谁在整个过程中起了最关键的因素。乌拉赫斯本以为,作为阿契美尼德宫廷重臣的阿尔塔巴左斯,能够立刻给出几个答案。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阿尔塔巴左斯一边摇头一边表示,最早提供谏言的人来自王室,后来大臣们才纷纷附议表示赞同,至于最早是谁,只有近臣、太监或者侍卫才有可能知道。

尽管如此,阿尔塔巴左斯告诉乌拉赫斯,他一定会动用全部的关系,来帮助他找到这个答案。乌拉赫斯回到家中,等待消息。几个月后他们在约定的一个小镇上的酒馆见面,阿尔塔巴左斯告诉乌拉赫斯,他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但不知道名字。因为消息来源于埃克巴坦那的一个朋友,他属于当地一个祆教的刺客组织。阿尔塔巴左斯告诉乌拉赫斯,他的朋友无法透露这个人的名字,因为这个人的名字早就在他们行动的清单上了,所以不需要乌拉赫斯亲自动手,等事情结束后就可以通知他。

乌拉赫斯对现有的成果并不满足。他渴望更多细节,甚至幻想着能亲身参与那场暗杀。于是,他开始秘密频繁地与阿尔塔巴左斯接触,通过一位可信的朋友牵线搭桥,最终得以认识了那个神秘的祆教刺客组织。

在阿尔塔巴左斯的引荐下,组织接纳了乌拉赫斯。尽管他一眼就能被认出是海伦尼克人,他却编织了一个动人的谎言:声称自己是战败后逃亡的士兵,曾在波斯波利斯流浪时被一位祆教祭司收留。马其顿人攻城那日,他眼睁睁看着圣地化为灰烬,恩人惨死于刀锋之下。如今,他只剩下复仇一条路。

他们相信了他。乌拉赫斯不仅加入了组织,还参加了血誓仪式,成为正式的祆教徒和初级成员。虽然无法提前知晓刺杀对象的身份与计划细节,但他终于得以参与真正的行动。

那一天,一切看似再普通不过。乌拉赫斯假装出门捡拾枯枝,穿越林间,抵达了与祆教徒约定的地点,投入到例行的剑术与潜行训练中。就在这时,小队头目突然告诉他,目标的位置已被确认,就在附近。

乌拉赫斯心头一紧,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换了行装,随队出发,心底泛起难以言说的不安。他们在山林中迂回前进。不久,熟悉地形的乌拉赫斯察觉了异常。他们正一步步逼近他自己的家。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但此刻,若露出丝毫犹豫,便是死路一条。

于是,悲剧悄然成形。

当乌拉赫斯站在自己家门前,手握弓弩时,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亲手杀死自己的妻子,以此博取刺客们的彻底信任,带着儿子侥幸活下去;要么,立刻背叛,与刺客反目成仇——但那样,他与伊南娜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小伊奥斯也难以幸免。

最终,他松开了弓弦。箭矢呼啸而出,划破了空气,也撕裂了他自己的灵魂。伊南娜在箭矢穿透身体的一瞬间,痛苦地仰天呼喊,那句诗滚滚而出。那些来自波斯的刺客们听不懂她在呼喊什么,只以为她在诅咒眼前这个向她复仇的陌生人。

乌拉赫斯却听懂了。他看到,一滴泪水缓缓滑过伊南娜的眼角——她认出了他。

很久之后,乌拉赫斯才从零星的传闻中拼凑出真相。那些祆教徒,是通过“罗克珊娜”这个名字找上门的。因为住在这片土地上善良质朴的村民,无意中向陌生人提起了这个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曾来此寄居的女人,真正的名字是罗克珊娜。

多年漂泊中,乌拉赫斯从流亡的宦官与宫女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了更隐秘的过往:

是巴耳馨——那个聪慧又脆弱的少女,最早劝说养父行刺腓力王。她只是不想远赴小亚细亚,不想失去庇护,被遗弃在残酷的权力漩涡中。科多曼努斯明白,若要带她同行,便意味着巨大的危险;若将她留在后方,等待她的,只会是无尽的恐怖。

面对这样的两难,他选择了暗杀。

乌拉赫斯在漂泊的岁月中,终于明白了那场命运的悲剧:在权谋与血债之间,人们一次次被迫做出选择。而代价,往往是自己最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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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奥斯在水中睁开眼睛,周围一片光亮。

他看到整个星空都同他一样沉浸在这深海之中,开始飞速从他身边掠过,向正上的一个方向聚集,在那里汇成一个独一明亮的星体,从上面降下,来到他的面前。

那星光照在他的身上,是祥和的,因而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知道,这颗星就是启明星,而从它上面下来的,就是那位一直在等待他救赎的——真正的伊什塔尔。

她从光中显现,乌黑的长发飘散在她的身后,洁白的连衣裙,摆荡的簇绒流苏。他看不清她的面庞,直到她离近了,才渐渐清晰地显露。

起初,那面庞有些许的陌生,他并未认出来,但没一会儿,他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妈妈!”他喊道。

“我的孩子。”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母子二人分开。

从那一刻起,世界被永远地拯救了。所有的禁锢与枷锁都被打开,所有的苦难已被终结。当这位来自“彼岸”的解谜人——伊奥斯·卡夫索为伊什塔尔寻得了那创世之初的记忆,寻回了在光之纪元以前,那用语言无法描述的真理的记忆的时候,正如那“没有灵魂”的亚当在伊甸园里所行的神迹一样,再也没有什么存在与毁灭,生与死,光明与黑暗必须同生同灭,互为定义,并列伴随的世界律可言了。

当恩基战胜了逻各斯,也就得到了真理,也就成为了道。

这独一的记忆体——阿卡西中唯一的存在,宇宙的主宰者、观察者。在这一刻,将他自己的一切用真理的力量重塑,所有的生命——所有被切片的每一个个体的记忆,在这一刻,回归了他们的本体,回归了他们本属一体的,那独一的存在。

因而,从那一刻起,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都成为恩基,也就成为道。

伊奥斯的母亲伊南娜,同所有曾经逝去的生命一起,在这一刻被复活。

“我的孩子,当你为我寻回宇宙最初的记忆,那羁系我的锁链从此被永远地斩断,整个阿卡西的权限都向我,向这宇宙里所有的生命,完整的开放了。”

“我的孩子,你是我的解放者。你是世界的解放者,众生的解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