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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不收来人了
“这倒是奇了。“马背上的人抚着疤似笑非笑,“都说卫国公嫡子三月前在秦肴山一战中失踪了,居然出现在这片地界,你我倒是有缘。“下一秒,白狼掷出手中的银枪,枪尖直指文炽。银枪擦着文炽腰侧钉入土墙,划破了文炽所着的粗布衣裳,枪缨拂过他腰间玉佩,“可若在下没记错,卫国公世子信物本该随于世子身侧,你又是谁?胆敢伪造义安卫虎符,窃取世子信物!“
下一刻,文炽腰间忽然一轻,那玉佩的系带被枪罡斩下,玉佩应声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趁他病,要他命,果然是行走江湖的第一准则啊,之前看的小说没错啊。”文炽心里打了个寒颤。这货明明认识自己,到这儿就装着不认识自己,把自己当做盗取世子信物的窃贼,也好当场斩下。毕竟这地界,有多少人见过传闻中的世子殿下呢?
酒旗在风中簌簌作响,文炽嗅到硝石混着檀腥的古怪气息。少年将军的鹿皮护腕已悄然转向,那是北境斥候传递暗号的姿势——七年前文炽初入军营时,曾在父亲亲卫身上见过这种哑语,只是忘记了这是什么意思。
“杨大人莫不是又要在这儿冤枉人了?“角落传来瓷器碎裂声。宁远指尖捏着半片青瓷,碎刃正抵住白狼咽喉,“不如先给你验验,看你倒底是不是真的白狼,可好?“
变故陡生!
宁远突然暴起,本该在喉咙处的瓷片突然涌出黑雾,瓷片应声被宁远射向地面。文炽瞳孔骤缩,这又是什么东西!自己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印象啊!下一刻,宁远与白狼互相拉开身位,后者则拿起身边的酒坛,猛地向地面砸去,不知怎的,那黑雾中掉落地些许粉尘飘落在沾满酒水的地面轰然爆燃,硬生生扯出了一道火墙来,将周围看热闹地众人逼退三尺。
“走水啦!“
惊叫声中,吴老三掀翻柜台后的腌菜缸。陈年酸浆泼在燃烧的酒旗上,腾起的青烟里掺着刺目白芒。文炽眼前一花,后领已被人提起,凛冽剑气擦着耳畔掠过,削断几缕扬起的发丝。
“世子可还记《尉缭子》火攻篇?“宁远的声音带着戏谑,拽着他在浓烟中疾退。身后传来金铁相击之声,少年将军的银枪绞碎木窗,试图追上二人。
文炽踉跄着摸到酒肆后门,掌心触到门闩上新鲜的刀痕。这痕迹他再熟悉不过——靖北军斥候联络暗号,三道竖纹代表“安全“。不及细想,后巷突然传来破空声,五支黑箭呈梅花状封住了白狼的去路,将其钉于门下。
“低头!“
宁远的剑鞘拍在他后颈,文炽顺势滚向排水沟。污水漫过口鼻的刹那,他看见巷尾闪过玄甲玄袍,那是靖北军夜不收的装束。箭矢钉入青砖的闷响里,隐约传来北齐俚语的咒骂。
混乱中有人攥住他手腕,将其拉起,倚在一旁的胡同里。那人将刚刚混乱中掉落的双虎纹玉佩塞回掌心。文炽抬眼对上一双噙笑的眸子,宁远袖中滑出一枚墨玉令牌,交在了文炽掌中,郑重行礼:“标下夜不收青龙大人座下角木蛟,参见少主公。总算是找到您了!“
文炽浑身发冷。记忆如溃堤洪水汹涌而至——那日他正是收到夜不收线报,率轻骑突袭秦肴山,却在重创敌军后,意识昏迷。
“夜不收...“他盯着巷口若隐若现的玄甲,齿缝间渗出铁锈味。
夜不收是以星汉为号,分为二十八宿。是卫国公麾下的所谓“特种部队”般的存在。夜不收以四象为名,青龙负责维护辖境三州之治安,其座下多为侠士。朱雀负责天下之谍报,其座下多为女性,且常年在外。有战则战,无战则伏。白虎负责纠察三军军纪以及三州官吏,其座下多为刚正不阿之辈。玄武则负责后勤,诸如制造、医疗等等,其座下多为能工巧匠。
只是他不理解,他们怎么就能这么快找到自己。要知道,从自己醒来到现在,才过了半天!
宁远突然将他按在墙角,剑锋挑开飞来箭镞:“少主公可是想问,为何我们这么快找到了您?“说话间扯下了自己的外袍,给自己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染血的丝绦在风中猎猎作响。
“如今这卫州地界,想拿你项上人头的可不止北齐暗桩。前些日子翼火蛇那边收到线报,说您今日会在浔阳镇吴老三酒肆出现,我等昨日才到,没想到今日就真的就撞见了!“宁远咬着牙朝着自己的胳膊上绑了几个结实的绳结,看了看远处那片火光,他颤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浔阳镇,王氏米铺
宁远扯着文炽隐入米铺后墙暗门,青砖缝里渗出陈年稻谷的气息。三百斤的米斗轰然转动,暗室烛火次第亮起,映着满墙舆图——朱砂标红的那幅酷似人体经络般四处游走的红线所描绘的正是大燕官道
七道黑影从梁上悄无声息落下,玄甲玄袍泛着桐油光泽。为首女子眉间一点朱砂痣,单膝点地时护腕银鳞相撞:“朱雀大人座下翼火蛇,携卫州夜不收六人,候少主公调遣。“
寒暄了一会儿后,正当文炽想问起一些自己心里的疑惑的时候,翼火蛇却突然暴起!鸳鸯钺擦着文炽耳际飞过,钉穿后方暗格。血珠顺着木纹滚落,蜷缩其间的那人咽喉插着半截钺刃,手中连弩机括尚在轻颤。
“朱雀大人定下的规矩。“拔出兵器,鲜血在舆图上洇开暗花,“凡内间、资敌者,血祭朱雀。“那驿卒怀中的密信散落,那些酷似草书的字迹在现在的文炽看来居然都差不多能看懂,要放在前世,这些字他估计只能认识几个。听到翼火蛇的话,文炽不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宁远。
“别看我啊,我们青龙大人的规矩比这还狠,扒皮抽筋。”角木蛟宁远苦笑道,顺手捡起其中的一张信笺,只是看了看,便冷笑道:“狼崽子们倒是学得快,这鬼画符似的草书...这不是玄武大人那边前几个月流出的黑火药的配方吗?“话音戛然而止。文炽看着他手中的那张图,想起了自己之前在某乎上看到过的中国火药进化史——硝酸钾配比图,恰是黑火药的改良配方!
地窖深处传来闷响,米粒如沙漏倾泻。翼火蛇旋身布阵,七柄绣春刀出鞘成莲:“酉时三刻,该换岗了。“话音未落,头顶突然泼下桐油,火把坠落的瞬间,整面舆图墙连带着刚刚那人的一些信件一起,化作一团火海。
“护着少主公走水道!“宁远扯下玄袍浸入酒缸,火星在布帛上咬出焦痕。
忽的,只闻前厅吵吵嚷嚷,似有刀兵相向。翼火蛇几人便知这处地点还是被那厮走了水,便推开了一旁的一扇暗门,以文炽、宁远为首的几人先走,翼火蛇几人则负责留下来殿后。
火光中暗门翻转,翼火蛇几人也撤到了暗道之内。地下的湿气扑面而来。最后一人突然闷哼跪地,死命地抵着暗门,他的胸前插着一枚飞刀,此刻借着昏暗的火光,散发着幽蓝的色彩。
“风紧,扯呼!”宁远叫道。
文炽伸手要扶,却被宁远几人合力拽向了暗道深处。
江面飘来七盏河灯,望着不远处的王氏米铺,青面獠牙的傩戏面具下,传来一人沙哑的笑:“世子可喜欢这个接风宴?“
几人出了暗道,入了水路,才见得日在头顶。正准备靠岸时,忽起金铁刮擦声,似有百爪挠心。
放眼望去,那江畔竟有百余土匪打扮的人朝着他们这边过来。翼火蛇强撑起身,将银鳞腕甲卸下,交给了一旁的角木蛟:“请少主公观礼。“她纵身跃入江中,激起的浪涛里绽开血色焰火。下一息,翼火蛇一脚踏出,祭出一对鸳鸯锏,朝着那群人奔去。不一会儿,求饶惨叫声不绝。
“这就是翼火蛇吗?”文炽惊讶道。自己印象里的夜不收没有如此这般厉害啊。
“别看我,这是朱雀大人的神通,我可没有。”看着文炽一脸吃惊的表情,一旁的宁远忙解释道。
解决完那群人的翼火蛇跳回了船内,将那银鳞腕甲重新安在自己的左右手腕处,便再无言语。船到了岸后,几人便沿着官道行进。
“对了,少主公可以叫我宋柚,不必以职位相称。”宋柚如数家珍般一件件收着自己的武器,边走边对身前与宁远并肩而行的文炽。
“知道了,你看着比我年长几岁,我以后就叫你柚姐吧。”文炽闻言,笑着回头望向身后发丝上似乎还有着几分血迹的宋柚。
“柚姐…吗?”宋柚闻言蹙起了眉头,随后又舒展了下去。自家少主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是,已经记不清上次有人这么叫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一旁的宁远看着二人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