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之后,率岳飞拾山河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67章 平地一声雷

曹曚曹歆的大叫,引来了信王府侍卫。

侍卫们打着火把,提着刀匆匆跑来。

火光下,曹曚瘫倒于地,衣服上渗出一摊血,几乎将身躯四周一圈染红了。

曹歆伏在曹曚身上,大声痛哭着。

府外的异响惊动了赵榛,赵榛在裘侍读和数名侍卫的簇拥下,小跑着追了过来。

赵榛见曹曚倒在血泊之中,惊呼一声,身体不听使唤的瘫软下去,裘侍读眼疾手快,一把拽着他,才不至于瘫倒。

侍卫们嚷嚷着将赵榛和裘侍读围在中间,被无边的黑暗震慑,不敢踏出去追查凶手。

裘侍读乱了方寸,急呼:“曹王妃,小的们该如何是好?”

曹歆已从地上站起,竟然天晴雨住,一身血淋淋的从黑暗中走了过来,神情异乎寻常的镇定。

“裘侍读,你领几个人去义军驻地把贾平唤来。”

裘侍读战战兢兢:“殿下与曹王妃的安危……”

“快去吧,”曹歆冷静的打断裘侍读,“外面弓弩满天飞,凶手若是想继续行凶的话,如何躲?”

赵榛见曹歆一身血淋淋向自己走来,突然狂呼:“你,你离本王远一些。”

曹歆不退反进,杏眼圆瞪,娇斥道:“殿下,你清醒清醒,好好掂量一下自己,为何金军一围城,王府就现血光?”

裘侍读听了曹歆的训斥,顿时灵台清醒了,领了两个侍卫匆匆出去。

赵榛依然很抗拒,可现在没了依靠,只能任由侍卫架着身体,退回王府。

北门外。

常胜军竖起投石车,朝着城墙猛攻。

巨大的撞击声通过城墙向四周城堞传导,地面也跟着剧烈震颤。

北城城头已不能藏兵,训练营新兵们没经历大战,缩在墙根下禁不住的颤抖。

石炮凌乱。

偶尔有几发击得远些,从黑暗中夹带着沉闷的“呼呼”声,从天而降,落点之内的房屋即刻土崩瓦解,砖瓦碎屑满天飞,着实骇人。

傅彪领着一队老兵,在北城墙跟边上疾驰。

“兔崽子们听好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你们保卫父老的时刻了。”

“石炮停了马上登城,谁敢违令,临阵脱逃,莫怪俺傅彪翻脸不认人!”

“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井陉道,真定城破了,金贼将杀入井陉道,屠杀你们的家人……”

傅彪等骑兵反复在城根下逡巡,为这些新兵打气壮胆。

城头上一名将官大呼:“傅教头,土门关的弟兄杀来了!就在城外,咱们要不要出城迎敌?”

傅彪听了翻身下马,迎着乱飞的碎石登上城墙。

从垛口望去,土门关方向火把映红了天空,大批的骑兵向北门疾驰。

而城外,常胜军之中星星点点的火把亮光处,敌人正紧锣密鼓的安排弓弩手,列阵以待。

“刘翊你个腌臜货,谁让你夜里发兵了!”

傅彪骂骂咧咧的跑下城来。

身边没个能指望得上的人,一城的新兵加五马山义军,人数虽众,却没人能担当大任。

李纲?

傅彪想起了李纲。

李少宰不是成功的守住了汴京城么?

“来呀!”傅彪朝等在城下的老兵喝道,“去一个人,去转运司衙门把李少宰请来。”

“莫要喊了,老夫来了!”

数骑快马迎着头顶乱飞的石炮,从城根边驰来,领头之人正是李纲。

“哎呀呀!李少宰,您真是俺亲爹呀!一盼就到。”

傅彪哈哈大笑着迎上去,牵着李纲坐骑的笼头:“李少宰,俺准备率兵出城,你替俺挡挡,行不?”

李纲被傅彪唤成亲爹,不恼反笑:“傅教头莫慌,待我上城瞧瞧再计议不迟。”

李纲不等傅彪回答,步伐矫健的登梯上城。

“李少宰,当心呀,石炮不带眼。”

“少啰嗦,若想求老夫帮忙就闭嘴。”

李纲仿佛回到了令人满心沸腾的汴京保卫战,斗志昂扬的跑上了城头。

傅彪没奈何,蹭蹭追上城头。

“傅教头,常胜军中有威力强大的床弩,两翼布置了铁骑,你家城外的西军骑兵恐怕要遭殃了。”

“正是啊,俺必须杀出城去,把刘翊曹弘这两个混蛋拦回去。”

“拦回去不如迎进城里来,正好加强城里的守备兵力。”

“那不行,土门关若是洞开,郭药师这乱臣贼子杀入井陉道,我傅彪担不起这个责。”

李纲瞧着焦急,道:“那你从西门出去,令土门来的将士们分一部分人马从南边佯动,绕向敌后钳制敌人,听我城头指令再冲敌阵。”

傅彪知事态紧急,扭头朝城下的新兵大吼:“兔崽子们听好了,城防从现在开始,李纲李少宰接手指挥。哪个兔崽子敢违令不尊,杀无赦!”

傅彪匆匆跑下城,一时半刻却不知道招呼谁出城迎敌。

城内各县城退守回来的部分顺州、破虏、天威诸军老卒不能动,他们必须留在城内协助李纲守城。

可是不带他们,还带新兵蛋子出城不成?

那些个新兵蛋子骑个马还不敢松缰绳,出城迎敌不是送死么?

傅彪心急如焚,单枪匹马突出了石炮打击范围,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兵,却不知如何下手。

“直娘贼,实在不行把马大胡子带出城去,那鸟人瞅着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东西。”

傅彪自顾自说,街道却被一支骑兵队伍阻去了去路。

领头的一员骑兵一身小一号的铁甲紧束,更显身姿窈窕。

这不是朱瑶么?

朱瑶此前领着朱家子弟去了马扩军中,马扩领兵南下时,找个由头撇下朱家子弟。

刘翊领兵去稿城驻防时,与完颜阇母杀一阵,又找个由头将朱家子弟送入真定城。

傅彪很清楚,马扩与刘翊不待见朱家子弟兵,并非他们不能战,而是朱瑶乃伍有才未来的媳妇。

万一伍阎王的媳妇儿在自己军中出点儿意外,自己这一身皮不得让伍阎王扒了?

刘翊最后送朱家子弟兵入城时,丢下一句话——这娘们太彪了,只有伍阎王敢带她为兵!

眼前这只拦路虎让傅彪无所适从。

一来,他没更好的人选。

刘翊是亲眼见了朱家子弟兵在朱瑶的率领下猛冲敌阵,真个巾帼不输男儿身,朱瑶杀得一身红透了出阵,身上半点彩没挂。

二来,马扩、刘翊也说了,她是伍阎王媳妇儿,万一出点啥事,咋办?

朱瑶哪里知道傅彪勒停了马在那里想什么,打马冲上前来。

“傅教头,你就给句痛快话,为何歧视我朱家子弟?”

傅彪一副苦瓜脸:“没呀,哪能呢?不就是现在不缺人手嘛。”

“不缺人手?你唬弄谁呢?整个真定城兵不足一万,不是新兵就是义军。沈太尉那些虎将都派出去打仗了。”

朱瑶一言戳破傅彪的谎言,不待傅彪应答,气势汹汹道:“傅教头,你可想清楚了。郭药师这个狼胚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要是把城守丢了,回头沈太尉把你这个大哥脑袋揪下来喂狗!”

这……果真彪娘们!

朱瑶一顿连珠带炮输出,傅彪一句话都应不上,恨不得将自己这名字送她。

“那成!”傅彪终于自己对自己大吼一声,“不过这次出城极其危险,俺要按照李纲少宰指示,阻止刘翊他们直冲敌阵。”

“待会儿出城,你得听俺的。敢乱闯敌阵,俺……”

傅彪一个“俺”之后,没了下文。

难不成说不听命令,就砍她脑袋?

倒是朱瑶即刻打马回到骑兵队里,大声命令:“傅教头有令,诸位弟兄出城后依令行事。我朱瑶领一队随傅教头,朱德胜领一队依傅教头指示行事。听明白没有?”

朱瑶最后几个字如同狮子吼一般吼出来,傅彪隔了三丈远依然耳膜震动。

西城外。

马蹄声隆隆,无数的骑兵从城外空地纵马飞驰。

“朱瑶,你嗓门儿尖,替俺喊一嗓子,截停西军骑兵。”

傅彪等打马出城时,土门关骑兵已部分越过西门,骑兵们急流勇进,根本无法寻出刘翊与曹弘或者陈龙的身影。

朱瑶一鞭子抽在马臀上,战马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思,四蹄猛刨,如电射出。

“老娘是伍阎王家里的,前面有埋伏,都给老娘停!停!停!”

朱瑶这嗓子女高音,穿透力极强,尤其是三声“停”,一声更比一声高,似乎要将天都戳个窟窿眼。

伍阎王外加老娘,这份高音喇叭一般的嗓门发挥了神奇效果,奔行的马队渐渐的停止了冲锋。

一员满盔满甲的骁将从阵中绕出来,奔向依然高音不停输出的朱瑶。

“朱家娘子,这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刘翊哼哧哼哧的大喘着气。

“老娘也不给你开玩笑,郭药师攻城是假,围点打援是真,前面已布置了床弩,你冲一个试试看!”

朱瑶天然雕凿,不加粉饰的霸气顿时震住了刘翊。

后面傅彪也乘马追来,急道:“刘将军,郭药师那点炮石击不跨城墙,再往前冲刘就着他道了。”

“那,如何打?”

“刘将军,李纲少宰在城上监视着郭药师的一举一动。你可分兵绕向城北,两头夹击金贼,待时机成熟了,俺弟兄几个一起杀他娘个痛快。”

说话间,曹弘从阵中驰来。

几个战将一商议,曹弘单领一军,就着城头依稀的火光,绕道城南,向东驰去。

朱瑶见曹弘急走,命朱德胜发兵追上去。

夜晚行军作战,无论对任何人都是个巨大的考验。

点起火把,容易招来暗箭。

不点火把,自家营阵行动也不便。

刘翊领着破虏军放慢了脚程,亦步亦趋的向常胜军阵地靠拢,五百步外停下了脚步。

两军形成对峙,相互射箭试探。

城头上,李纲令士兵射出火箭,仿若满天流星,照亮了整个城西城外。

火光照耀下,赫然将常胜军与破虏军的阵势显露无遗。

常胜军一端,数千骑兵威武雄壮,枕戈以待,阵中数十台三弓床弩一字排开,拇指粗细的弩箭密实的压在弩机上。

天上火光一亮,将破虏军骑兵也暴露在外。

常胜军的弩机随即“哐哐哐”连响。

“后撤!”刘翊心惊肉跳,急令骑兵后撤。

床弩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但射入骑兵阵中,杀伤巨大不说,对军队的士气将造成极大的冲击。

那边破虏军阵势已动,已乱。

这边,常胜军铁骑即刻发起冲锋,试图一举摧毁破虏军。

刘翊、傅彪两员大将在列,如何会让军队被敌人一鼓作气便击溃。

见此,傅彪举起手中长刀,大喝一声:“众将士,稳住阵脚,迎击敌寇,违令者斩!”

常胜军数千骑兵已越过步兵阵,高声呐喊着向破虏军冲来,破虏军这边阵型依然未结,眼看就要被敌骑破阵了。

刘翊不由仰头破口大骂:“直你娘,射火箭干逑!”

朱瑶领着那一百余朱家子弟兵本在破虏军一侧,这会儿只听朱瑶一声娇喝,百余骑朱家子弟从斜侧里直冲。

“朱瑶!”傅彪懊恼的大呼一声,连忙打马追了出去。

刘翊也是两眼一抹黑,大呼着冲锋,率先冲向敌骑。

天上流星点点,地上两军已撞在一处,杀喊声阵阵,陷入了肉搏。

傅彪边砍边冲,目光始终在捕捉着朱瑶的身影。

朱瑶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兵刃,她的一匹马和身躯几乎融为一体,如风中杨柳般摇曳,在常胜军骑兵缝隙之中左右冲突,快得傅彪都赶不上节奏了。

傅彪手上长刀大开大合,凭借着勇猛精进的霸气,荡开了不断招呼过来的兵刃,继续向前突击。

城头上,李纲指着常胜军陷入窘境的弓弩兵阵地,大呼:“城下投石手听令,依我手里白旗发炮。”

李纲将白旗指着常胜军弓弩阵地,发出指令。

城内一发石炮贴着城墙飞了出去。

李纲周围弓手吓得扑倒在地,唯有李纲面色不改,又是一声大呼:“减重五十斤,继续发炮!”

又是一发石炮呼呼飞来,这次高出城墙一丈余飞出,落在了护城河畔。

依然不能砸中常胜军的弓弩阵地。

“再减重五十!”

古代投石车配重固定,杠杆固定,只能通过调节石炮重量达到击杀敌人的效果。

李纲在汴京城曾亲自指挥投石车发射,是以娴熟异常。

又一发石炮凌空飞越,这一次,石炮准确的落入敌军弓弩兵阵地。

“换炮!”

李纲想见识一下西军传奇火器震天雷的威力,是否真如传闻所言,一丈以内破甲,二丈以内扰敌。

城下的投石车手紧锣密鼓的将一个黑色的球投入炮杆托盘,点燃火球的一瞬间,火球闪着红光从城头呼啸而过,拖着橘红色的尾焰砸向金军阵地。

因为火球光亮,视觉上更具冲击性。

城外常胜军连忙躲避这颗从天而降的火球。

就在常胜军忙于躲避,甚至有大胆之人扑上去灭火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火光爆闪中,一层白色的气浪以爆炸点为中心,快如闪电的扩散。

李纲无法形容双眼所见,因为过程实在是太快了。

闪亮的火光灭去,城内稀稀拉拉的火箭抛射发出明灭的光照。

光照之下,常胜军哀鸿遍野,几乎整个弓弩兵阵地都被夷为平地。

一枚铁炮竟然杀伤一大片。

若是多发几枚,还需要步骑兵出战吗?

这声巨响,胜过夏日里的晴天惊雷,将参战双方都震慑住了,骑兵们忘了厮杀,纷纷将目光向后望去。

郭药师召回了骑兵、步兵,退守北门,远远的脱离了投石车攻击范围。

傅彪等西军骑兵本抱着必死的决心,拼死抵抗。

常胜军与汉人同种同源,汉化程度比金人更高,蛮族印记早已退化。

常胜军更懂汉人,军纪更严厉,结阵进攻相互协同不输西军。

傅彪、刘翊等与常胜军斗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常胜军的攻击手段的厉害。

如今,压力顿减,刘翊喝止了骑兵追击,战斗实际上已结束。

城头上,李纲的震撼不比参战的骑兵们轻。

“战争的方式要变了!”李纲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