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百花会（一）
马车在日落之前进了城，守城的士兵在看到驾车的是冯一后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放行了。
“刚刚在街边卖烧饼的叫王婆，他卖的烧饼又大又脆，是全金陵最好吃的烧饼。”
“右边的是典当行的刘老板，不过听说他总是把价格故意压的很低，别人想赎回去的时候又抬高价钱，背地里得罪了不少人。”
“前面开茶叶铺的是陈老板，他们家在城外有一大片的茶田，都是上等的碧螺春。”
“还有这家卖烤鸭的是梁老板，听说是从京城搬过来的，真宗的北京烤鸭，生意好的不得了。”
“还有这家……”
冯一为坐在马车里的二人一一介绍路过的店铺，他本就是本地人，又从小在金陵摸爬滚打，对金陵的一切商户信息都了如指掌。
在冯一的印象里，水无大师是常年待在寺庙里不问世事的出家人，而徐子邺则是来投奔安业王却被赶走的远房亲戚，二人自然是不懂金陵的繁华，于是他十分好心的为这两个土包子介绍，不过他们二人好像对此并不感兴趣。
这一路上马车里的二人没说一句话，就算是神经大条的冯一也知道在驾车找到他们之前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是不管冯一如何找话题想炒热气氛都无济于事，二人就像哑巴一样一声不吭，让他也差点跟着郁闷起来了。
马车在一座烧毁的房屋前停了下来，焦黑的木块和瓦砾散发着难闻的烟熏味，但依稀还能看出这房屋原本的模样。
“这房子是我爹用祖上三代辛苦攒下来的钱才买来的房子。”冯一喃喃说道，也许是睹物思人，让他想起了儿时的回忆。
冯一从小就和冯父相依为命，二人住在一座破旧的小草屋里，日子虽然很贫苦，但勉强还算过得去。
那时候的冯一白天和冯父一起架着马车拉货送人，晚上和冯父一起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父子二人几乎时时刻刻都能够在一起，他们一起下河抓鱼，一起上山打猎，一起跑遍了整个金陵城。
后来，冯一十二岁了，他在城中的一个大户人家里找了份差事，渐渐的他和冯父之间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当他想念冯父的时候就会爬上屋顶，看着漫天的星星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再后来，冯一十七岁了，他深知自己娶不起媳妇，便把这五年攒下来的钱全拿来给冯父换了一辆崭新的漂亮的马车。
再再后来，冯一二十岁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冯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感染了风寒，他不舍得花钱看病便一直瞒着冯一，直到病情恶化以后，他才把家中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下了面前这座被烧毁的小房子。
冯父死后，冯一辞去了在大户人家那里的差事，选择接替冯父的工作，他住进了新房子，但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躺在屋顶看星星的习惯了。
“对不起。”出乎意料的，坐在马车里面的徐子邺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什么？”冯一愣道。
“你房子的事。”
徐子邺想起之前冯一告诉自己，徐父给了他一大叠的银票，让他瞒着所有人送自己去清能寺，事成之后再远走他乡，而远走他乡的第一步就是烧毁原本的住处。
徐子邺不明白徐父为什么这么做，但归根结底都是徐父计划的一环，他只能替徐父道歉。
“用不着你道歉。”冯一笑着说道，“房子是我决定自己烧的，反正我无依无靠的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再说了，王爷给我的银票足够我买好几座房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马车继续行驶，徐子邺没再接话，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在徐府门前停了下来。
“少爷回来了。”徐子邺走下马车，门口看门的下人立马围了上来。
“你跟我进来吧。”徐子邺对着冯一说道。
“哦……好。”冯一不明所以，他不是安业王的远房亲戚吗？为什么徐府的下人都叫他少爷？
“大师且慢。”水无大师刚准备下马车却被徐子邺喊住，“这一路舟车劳顿，大师还是在马车上休息吧。”
水无大师有点意外，但还是笑着坐了回去，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徐子邺正经的喊他大师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过。
徐子邺带着冯一进到府中，接到下人通报的管家陈伯也刚好迎面走来。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陈伯感到意外，但是在看到冯一的那一刻，好像就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带着怒气看向他。
“你别这样看我啊，是清能寺的大师同意的。”冯一被看的发毛，连忙解释道。
“陈伯，水无大师在外面的马车上，他在路上受伤了，你先带他去做好治疗，晚些时候我有事和你商量。”徐子邺说道。
“是。”陈伯带人往外走去。
徐子邺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找出一个普通的木盒，里面放着的是他这几年攒下来的银子和银票。
“给你二十两，你就按我爹说的赶紧离开金陵吧。”徐子邺拿出二十两的银子。
“你爹……真是安业王？”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对不起。”徐子邺道歉，以小王爷的身份，“我也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要怎么做，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是快点离开金陵吧。”
“那好吧。”冯一说道，“不过我听说今晚城中会举办百花会，等我一睹花魁的芳容就离开。”
“随便你吧。”徐子邺把冯一赶了出去，让身边的丫鬟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冯一站在门外，一头雾水，他总感觉今天的徐子邺不太一样。
第一发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悦耳的琴声飘扬在思卿河的上方。
醉花楼依河而建，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思卿河都会在华丽的灯光和朦胧的月色下形成一道波光粼粼的银色绸缎，就仿佛一幅美丽且流动的画卷。
而每逢百花会的日子，醉花楼就会在思卿河的中央搭建一座盛大的舞台，只有金陵城中受邀的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在河上的特等席近距离欣赏姑娘们的表演，至于普通百姓只能站在河岸边远远的眺望。
醉花楼的姑娘们相继登场，她们在围观群众的欢呼声下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优美，身材匀称，华美绝伦的汉服更是把她们的身材衬托的完美无瑕。
汉服之美，在于其独特的韵味和优雅的姿态，它传承着古老的历史和文化，也表达了古人的雅致和端庄。
这是属于每个中国人独有的文化瑰宝，是周边的宵小想偷也偷不走的历史宝藏……
思卿河上气氛愈发热烈，每一位登场表演的姑娘都吸引了不少人的怜爱，她们的身上都佩戴着一个标有数字的木牌，那便是代表她们出场顺序的木牌。
“付公子，你看这十一号，小脸粉嫩，身材窈窕，不知道合不合公子你的心意。”
周是成赔着笑脸给身边的付玉倒酒，内心里却狠的牙痒痒，他是京城人士，前些年花了大半个身家买来金陵城父母官这个官位，本以为自己在金陵会是呼风唤雨，想要捞多少油水就捞多少油水的人物，结果刚一任职才发现金陵还有个王爷在，如果这个王爷和自己一样打算捞点钱也就罢了，偏偏他一身正气，油盐不进，害的自己这些年只好背地里偷偷干点捞油水的勾当，银子赚的还没当初买官的时候花的多。
好不容易等到王爷回京了，刚准备大捞一笔的时候，苏州府的知府大人付庆国又来了，付大人明面上说是视察苏州府内的民情，结果一连好几日都待在金陵，一点离开的打算都没有。
周是成很是无奈，他早就听说付庆国是一个清官，又是自己的直接上级，不得已只好把捞钱的计划再次搁浅了。
“不错不错，很合本公子的心意。”付玉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再欣赏着美人的表演，陶醉道，“一会儿给这个十一号多打赏点啊，人家都跳半天了，多辛苦啊。”
“是是是。”周是成嘴上应道，右手却捂着自己的钱包欲哭无泪。
这几日他一直陪着知府大人的儿子到处游玩，其中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这醉花楼，付玉雅兴的很，只要有醉花楼的姑娘在他面前弹琴跳舞他就给人打赏，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大方的就好像这银子不值钱一般，更过分的是，付玉甚至可以一整天都待在醉花楼，每隔一个时辰便给老鸨桂姨十两银子，就为了能听到花魁亲自抚琴。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付玉打赏花的都是他的钱啊！那些可都是他好不容易才捞进口袋的钱！
“对了，刚刚的八号也很不错，一会儿你也多打赏点，别让人家心里不平衡。”付玉说道。
“是是是。”周是成真的快哭出来了，再这样下去他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周是成郁闷的喝着酒，台上的姑娘并没有吸引到他，反而让他恨不得赶紧结束这该死的百花会。
“老爷，是冯一。”身后的下人附在周是成耳边小声地说道。
“这该死的东西还敢回来。”周是成也看到了冯一，瞬间怒不可遏。
周是成这些年全靠城外高利润的黑赌场赚钱，因为违法，所以他只敢晚上城门关闭后营业，而唯一能在门禁后通往城外的道路便是金陵城底下的地下通道。这个地下通道只有冯一一个人知道怎么走，周是成便按人头分给冯一一点线路费，大家各赚各的，倒也相安无事，可自从前几日冯一突然消失后，周是成就连最后的财路都断了。
“老爷，在冯一身边的好像是……小王爷。”周是成刚想派人去教训一下冯一，却被下人的话拦住了。
“奇怪，王爷一家不是都回京城了吗，怎么小王爷还在这？”
“老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派人跟着，找个机会把冯一带走就行，千万不要惊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