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临终时会发生什么?
“那是在家里,我睡在我姐姐躺椅边的椅子上,她即将不久于人世。周边围着她的爱犬,5只小吉娃娃蜷缩在她的腿和肩上。她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说话了,那是她走前第4天。”这些是我的合著者的回忆,她的姐姐当时64岁,因气管癌病危。
3月31日凌晨0:30
“我被一种刺耳的声音惊醒,那是挣扎的呼吸声。于是我用iPad在谷歌搜索了‘死亡喉鸣’。没错,那就是我听到的。我姐姐已经不能说话了,她已陷入深眠。之前我们按服药计划定时给她使用吗啡和劳拉西泮。
“我给安宁照护机构打了电话。他们确认我听到的是死亡喉鸣,并让我去拿他们之前放在冰箱里的急救药包。我记不清那是什么药了,只记得是用来干化喉咙分泌物的。几小时前我们已经拿走了氧气包。我那天给安宁照护机构打了好几次电话,在一次通话中,工作人员说吸氧已经没有意义了。”
3月31日凌晨2:45
“我们开着电视,不是为了浏览世界新闻,而是需要声音和光带来慰藉。在电视闪烁的光亮里,我醒来,听到一片沉寂。不再有死亡喉鸣,不再有挣扎的呼吸声。狗狗们本能地离开躺椅,跑到房间的其他椅子上,它们的任务完成了。我的姐姐已经去世。我感到极度的冷静,事实上是解脱,因为她不用再受苦了。同时,我也感到巨大的悲痛。”
我们很多人从未目睹过死亡的过程。以前在农业社会,农场的动物都有生死,每个人都熟悉生死循环。而今天则不一样了。
我们需要承认,将死之人就像被“损失”所环绕:体能和意识的损失,社交和情感的损失,还有质疑他们信仰体系的精神损失。
且让我来带你了解死亡的全过程,让你对会发生什么有些了解。
虽然因人、因情况而异,但我们大部分人(大约占85%)会经历一个延续很久、持续发展的死亡过程。然而,在终末期会有较明确的征兆,预示死亡即将到来。这对家属来说可能是很大的慰藉,因为这可以为即将发生之事提供一个大概的时间表。
对大多数家属而言,配偶、伴侣或某位家庭成员的死亡,如果有体贴的、悲悯的预先计划来引导,可以让这段时期非常充实。
从临床角度来说,死亡有几个强烈可预测的阶段。
初期特点是疲劳和虚弱感加速,睡眠时间增加。你的所爱之人参与对话的频率减少,他们极易分心,更多时间处于半植物人状态,很难被唤醒。
这样的状况持续几小时或几天后,他们会变得有些迷糊。他们可能会手脚发青,无法闭眼,嘴也可能一直张着很难合上。除去这些临床的征兆,从生到死是一段神圣的路途,若用尊严、恩典、怜悯和爱使它变得荣耀,可以带来情感、心理和精神上的充实。这适用于死亡过程的所有阶段,因为神圣通常是控制一切的元素,让所有在场的人感到神秘和谦卑,包括我们医生。
回到我们对临床情况的讨论。一旦某人进入死前身体机能快速下降的状态,虽然剩下的时日长短迥异,但通常至多能再活一到两周的时间。很多人变得筋疲力尽、精神涣散;很多人停止进食进水。到此阶段,大概能再活8~10天,对于营养良好、相对年轻的人来说,或许能活得再久一点。
通常死亡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呢?
大约一半的人在死亡的过程中会发出一种刺耳的咯咯声,这通常被称为死亡喉鸣(就像前面我的合著者对她姐姐的死亡过程的记述)。这可能会让家人感到悲伤,但对快离世的个体而言通常意义不大。只要让这个人侧躺,这种声音通常就会减小。
呼吸声音的改变或死亡喉鸣的出现通常预示着死亡将在24~48小时之内发生。有些药物可以干化喉咙分泌物,或许能减轻这种声音,但大部分情况下这些药物没有必要使用,也没有帮助。
我们医生常面临的一种窘境是如何通知即将离世之人的住得很远的家属,这确实是种挑战。一般的方法是鼓励家属在合理的时间内赶到病床边。随着时间的推移,即将离世之人会变得更加意识不清、难以进行交流,而修补和改进关系这些重要工作只能在这个人还能对话的时候进行。
对患者和家属来说,时好时坏的意识程度、精神错乱以及幻觉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因此,如果某位“正在等待临终时刻”的人住的地方较远,那么早去探望比晚去探望对所有人来说都会更加令人宽慰。
我亲眼见过这样的情况:关系疏远的儿子在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赶到。没人知道死亡的过程会持续多久,但某人一旦步入这一过程,我就常常叮嘱任何想来探望的人都应尽快。在有些情况我甚至要求,作为慈悲之举,应提前释放囚犯或加快保释流程,好让家属可以与即将离世的人相见。而另一方面,我也建议过把婚礼和其他庆祝仪式提前,在死亡到来前完成。
约三分之一的人会在死亡过程中出现小便失禁。毫无疑问,约一半的人会易怒、糊涂、躁动。家属常能见到的让人不安的迹象是患者的手臂和腿突然开始抽搐,有时甚至剧烈到要掀翻床铺。这被称作肌阵挛,不太常见。这不代表癫痫发作,通常可以反映出身体机能的变化;这在服用吗啡之类的鸦片类止痛剂的人群中尤为常见。
与讣告里描述的安详离世不同,在复杂的死亡中,有肌阵挛的患者饱受手臂和腿抽搐的折磨,也会经历无法控制的神经错乱,这两种情况都让家属备受煎熬。对于大多数患者来说,这些症状直接由服用吗啡或类似的止痛药物引起,因此你要向医护团队咨询这些症状并请他们调整用药,这很重要。
虽然有些人可能会陷入昏迷,但大多数的人(约占90%)可能仍需要继续服用止痛药物。如果某人无法口服药物,在舌头下滴一滴吗啡浓缩液会有极大助益。也可以用栓剂,但这一般不为患者或家属所接受,除非医护专业人员开了这种药(栓剂会被直接塞入直肠)。
呼吸急促是另一种常见的困扰。虽然支持使用氧气的数据让人感到可疑(氧气可能无法延长生命,而且在这一阶段缺少氧气也不会危害到患者),但对家属来说是一种心理安慰。焦虑可能导致呼吸急促的加剧,而医生可能会建议使用劳拉西泮这样的药物来减轻焦虑,还有使用吗啡来减少缺氧。
虽然原因尚不清楚,但向患者的脸庞缓慢地扇风可以带来安慰的效果。想想看在车里坚持要把口鼻伸到窗外的狗狗。脸部有纤细的神经终端,空气的流动可以为其带来极大的安慰感。
在病床边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让房间有光照,保持平静的气氛,再在床边放些患者熟悉的东西,例如照片、与信仰有关的物品、一本日历、一个闹钟……这些通常都会有帮助。还可以放点音乐。如果患者住在离家较远的医院或安宁照护机构,不要忽略他最喜欢的枕头或毯子,或者熟悉的被子或手工编织的毛毯。
患者的饥渴是照护者常有的担忧之事。口渴从来不是大问题,注意口腔卫生,用适当的药棉擦拭;用碎冰、冰棒、冰镇后融化一半的佳得乐(一种运动饮料),或者用柠檬汁或相关制剂,都可以让患者感到非常舒服。
多项研究已经证明,听觉是人们最后丧失的感官。因此,我们必须意识到,快离世的患者或许已经陷入昏迷或沉睡,但很可能还听得到床边的交谈。说话请怀着尊重且审慎之意,因为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听得到。事实上,在很多现实的案例中,苏醒过来的人都说他们在昏迷中能听到周边的声音。
如果你很想做些什么,就坐在床边握住你所爱之人的手,这会让他感受到温柔和镇静。和他说话,告诉他你的感受(例如:“妈妈,你总是在我需要时帮助我。我会想你的。”或者“我不是最好的姐姐,但我们一同经历了许许多多。你要离我们而去了,我们会记住你的慷慨和明媚的笑容。”)。这当然不是重提往事的时间,而是温柔地把他们送走的时刻。带着宽容,无论是说出来还是心想着,告诉他们可以安心地离去,让双方都能安详。
虽然我们无法确切预料死亡的时刻,但如果某人出现了死亡喉鸣(注意这不会发生在所有人身上),昏迷程度加深,四肢开始发青,那么死亡通常会在几小时或几天内降临。
大部分家属完全没有为死亡真正到来时翻涌的情感和体会做好准备。那是神圣的一刻。那是生命终止的时刻,会无比安静,甚至令人感到神秘或被抗拒所笼罩。
唐娜·米斯巴赫在她的书《从悲到喜》(From Grief to Joy)里写道:
“母亲的离世和我之前经历的另外两位至亲的离世不同。我的丈夫和我的父亲都是突然过世的,而母亲则不一样。她的离途非常祥和。我们一起共度了最后一天,她虽然一个字都讲不了,但我们不需要言语。我们看似被包围在一个神圣的空间里,身处其中我们就很满足了,让该发生的自然发生着。明白谁都无法阻止它,我们就全然地去接受,让她进入我们还未能解开的神圣之谜。”
在家人离世前能到床边去探望,甚至死亡降临时能在场,那会成为深嵌于几代人的脑海和灵魂中的经历。那是非常感性的时刻,带着释然和悲伤。任何伴随某人走过最后旅途的人都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