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红鬃烈马（三）
“海瑞海刚峰”
朱厚熜目光蓦然深远。
阿利亚自认为对大明有所了解，却从来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她不禁问道：“这是何人？”
“此人是海南的一个秀才。”
“秀才？”
阿利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都办不了的事，一个秀才居然能办？她越来越疑惑：“区区一个秀才能有这般本事？”
朱厚熜浅浅一笑，不在是苦笑，而是一抹自信的笑容：“因为，此剑不为达官显贵所用，不为奸佞小人所用，不为功名利禄所用，不为皇权特许所用……”
“那为谁所用？”阿利亚问出口的瞬间，她想到了答案。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为民所用！”
朱厚熜颇为赞赏地望着阿利亚。
阿利亚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想必又是个不要命的。”她隐约能察觉到，东南很快要血流成河了。
朱厚熜平静地说道：“与你成亲之后，朕也要去一趟南京。”
阿利亚默默地望着朱厚熜。
“借着这个机会，此番，皇亲国戚也要清一清了。这些人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生孩子，过得比朕都舒服，孩子越生越多，宗族越来越大，每年国家要养的废物也越来越多。每年朝廷光是养这些人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大明早晚要被他们拖累了。要不是朕念及太祖高皇帝的血脉之情，还有朝中那般老古董嘴里的祖宗之法，朕恨不得把他们全部免了，全部赶去老老实实种地喂猪去，身为皇室血脉，理当切切实实为大明做点贡献。”
“的确。”阿利亚明白了朱厚熜心意，“又是皇亲国戚，又是朝中大臣，又是豪强恶霸，又是地主富商……纵使海瑞这柄剑在锋利，也会卷刃的，有皇上在，胜算更大。”
“是啊，朕也是担心这点，海瑞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朕必须在后面给他撑着，南京非去不可。”
“那北京怎么办？”阿利亚问。
“内廷有皇后和司礼监，不用担心。至于朝堂，朕会让徐阶入阁，然后把严世蕃带去南京，拆开严嵩父子俩，这样朝中的清流浊流应该能互相牵制。”
“听说严阁老的手腕极为高深，一个徐阶能制衡得了他吗？”阿利亚敏锐地嗅到了一点，“你要把兵部尚书曾铣也调回京来？”
朱厚熜的眼眸闪了一下，这女子果然冰雪聪明。
阿利亚眼睛一转：“俞大猷领兵去了安南，那陕西三边重镇该当如何？你不怕阿拉克汗带着鞑靼卷土重来。”
“他没那个本事，鼠疫就够他喝一壶了。”朱厚熜不以为意，“这是上天给朕创造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阿利耶不再追问，以朱厚熜如此心思缜密，一定还有隐藏的后手对付阿拉克汗，就算她问出口了，朱厚熜也一定不会说。
“成亲以后，我去替你守辽东吧。”阿利亚坐直了身子，“既然皇上给了我名分，那我也给皇上做一些分内的事情。”
朱厚熜怔了一下。
从辽东回来的一路上，阿利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她还是不知道关锦防线在守什么，但是，她知道，那东西对朱厚熜而言很重要。
辽东炼钢厂的重要程度不亚于东南纺织厂。
朱厚熜心里打起了鼓，作为一个男人，他相信阿利亚，可作为大明天子，他不敢冒风险用这个瓦拉公主来守国门。
“如果皇上信不过我，”阿利亚像是看穿了朱厚熜的心思，“大可以叫沈炼跟着我，他应该是深得你心的。”
说是“跟着”，其实就是监视。
“我……”朱厚熜隐约觉得自己有些无情，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都懂，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阿利亚明白，既然要嫁给一个能征服天下的男子，那必定也要承担天下苍生的重量，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有些委屈也是不得不受的。
“好，朕准了。”
“还有一件事。”阿利亚顿了顿，声音倏地变得柔和了：“此去南京路途凶险，务必把二姐也带上。”
“二姐？”朱厚熜狐疑地问。
“沈炼的妹妹啊，可惜，我连她名字还没记住。”
“沈雨婷啊，嗨。”朱厚熜自觉可笑，一提到沈雨婷，他倒是心情会稍稍轻松愉悦一点。
阿利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吃饭倒是一流的，当然，带上也算有备无患。不只是她和严世蕃，朕还要把黄锦和陈洪两个奴婢也带去，这两个家伙一肚子鬼主意，民间的事，两人懂得比朕多。”朱厚熜一遍摇头一边说。
“也好，人多一点，我会更放心。”阿利亚起身，撩起秀发往后一扎，露出粉嫩诱人的脖颈，而后穿上了衣服，遮上了身前的风景。
窗外风声吹得很紧。
朱厚熜见状，也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阿利亚的肩上：“朕每五天会遣一名锦衣卫回京城，通报往来的消息，无论是京中大小事务，还是朕的行程，你都不必担心。”
“这是自然。”阿利亚点点头，“眼下国事吃紧，内帑空虚，婚事大可不必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只要让我见一见皇上的心意便是了。”
“真是大明百姓的福分。”
朱厚熜微微点头，他紧盯着阿利亚，方皇后已是朱厚熜心中关于贤妻良母的最终想象，没想到这个阿利亚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前世到底修了什么样的福分，才能得到这两个女人喜欢。
“我送你出去。”朱厚熜搂住阿利亚的腰。
阿利亚微微依了朱厚熜的肩。
朱厚熜唤开殿门。
两个守门的太监诧异地望着朱厚熜和阿利亚走出门来，朱厚熜摆摆手，两个太监自觉地低头闭嘴。
阿利亚纵身一跃，便上了屋梁，脚步声渐行渐远。
朱厚熜站在门口，目送着阿利亚的身影隐入月色之中，最后，他又觑了一眼，紫禁城上那个又大又红的月亮，心中忐忑不安，疑云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