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信他
黎雪烟话音未落，没等到楚渝答话，忽然听见一道少年声音说。
“余叔叔，你的每本话本我都看过，珍藏版都买了！”
虎头虎脑的平川篁，见黎雪烟率先与余储搭话，终于也忍不住。
他祭出一道龟壳法器，暂时抵御下鬼魂后，便巴巴凑上前来，双眼放光看向楚渝。
楚渝微微一愣。
叫他什么？
黎雪烟闻言嘴角也微微一抽。
叔叔？
修行者，比凡人要早发育一些，虽说道院众人年纪不过十七八，但看上去也都是二十多岁模样。
虽看不见余储面孔，但怎么看都是个青年人，也不知平川篁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
平川篁自以为这个称呼很亲切，读者身份更方便拉关系。
他激动地问出大家也想知道的问题，“余叔叔怎么也被困在这里?”
楚渝咳嗽一声，淡淡避开这个话题，“此时不宜说这些，不如想想怎么离开为妙。”
平川篁虽然是四大家族之一，平川氏的后代，但却是旁系出身，虽平时衣食无忧，修炼资源也不缺，可终归没有公孙扬那般保命手段。
毕竟公孙扬是公孙氏的命根子。
公孙扬曾有个哥哥，然而已死，如今作为公孙氏唯一的嫡系后人，自然受到百般保护。
譬如道院爆发紫雪异毒，家族不放心他的安危，给他配置了护卫。
虽然前去见云山禁区历练，护卫不得贴身跟随，但毕竟以防差错还是给他配备护身传送符。
而平川篁这个平川氏旁系弟子，就没有公孙扬那般待遇了，此时一并被拖进这个鬼地方。
听闻楚渝所言，他压下心底激动，识趣地没多问，只道，“余叔叔修为高深，您有离开的办法吗？”
总不能只做无意义的对抗，否则迟早被耗死在这里。
二人发问后，其余学子也纷纷望过来。
显然是将逃离希望，寄托于楚渝这个“修为最高者”身上了。
他们不是没探讨过逃脱方案。
但无奈被鬼物困住，连抵挡都耗尽余力，更难移动方位，无法抽身搜寻生路。
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楚渝沉吟片刻，“是有一个办法。”
“敢问是何？”
“若余叔叔真能有法子让我们出去，我等定当感激不尽！”平川篁面色一喜。
感激不尽？
光感激有什么用？
楚渝轻嗤：“我虽说有办法，可没说，要带你们一并出去。”
平川篁一愣。
什么意思？
一旁闭目打坐的赵誊非，闻言颇有些无奈地看了楚渝一眼。
对上对方暗示的目光，他声音有些僵硬：
“若余前辈愿意出手相救，我等必当涌泉相报。”
平川篁忙道，“对对对，必当涌泉相报。”
众人也纷纷应和。
楚渝饶有深意看了他一眼，“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平川篁一愣。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的确是这么想。
但总觉得对方应当推辞一番，显现出高人风范，说一些“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之类。
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答复。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挠了挠脑袋，讷讷道：“自然会记得。”
黎雪烟闻言神色有些古怪。
感激不尽与涌泉相报，有什么区别么？
赵誊非嘴角也是一抽，显然早有预料。
心中暗骂，无利不起早。
......
楚渝其实并不想多管道院众人死活，但其中不包含赵誊非。
二人对视一眼，楚渝已从对方复杂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所想。
相处接近三年，身为室友，楚渝自然知晓对方脾性。
别看他表面看上去高冷孤傲。
实际嘴硬之下，却是个心软的大善人，时常爱心泛滥那种……
说起来，当初与赵誊非相识，还是源自对方的爱心泛滥……
即便楚渝有法子带他单独离去，想必他也不会抛下道院众人......更不容许楚渝见死不救。
心底叹息，楚渝将自己在碉堡内的猜测，说与众人。
黎雪烟侧耳倾听，显然也认可他的说法，“余前辈所言有理。”
她话音一转，“只不过，四周鬼魂数量太多，抵御已是不易，我们即便能移动方位，寻找与外界打通之地，也很难撑到找到之时。”
赵誊非难得好好说话一次，补充道：
“虽然这里鬼魂数量众多，但每个杀伤力都很低微，如果真是那筑基阎族的饲养袋内空间，只怕还会有战力更强悍的鬼魂......”
“所以，如果我们离开这附近，也许会遇到一些无法抵抗的高阶鬼魂，死得更难看。”杨灵儿也黯然道。
楚渝淡淡看了众人一眼。
“我有说过，要让你们移动方位吗？”
所有人齐齐一愣。
“余叔叔的意思是，您要自己去闯？”平川篁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即便您修为高深，也很难......”
毕竟，四处都是鬼，即便余储仗着修为高，能够单枪匹马冲出一些距离，也无法太深入。
楚渝什么都没说，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身影逐渐虚化。
渐渐地，气息与外表皆与此地鬼魂等同。
最后看了一眼赵誊非，将从李氏族老那里所得的一颗定光丹扔给他，转身没入鬼魂堆中。
只丢下一句话。
“撑住，在这里等我带援兵回来。”
“......”
走得干错利落，无比果断。
众人望着那道化作鬼魂远去的背影，“就，就这么走了？”
“他给出的法子，就是让我们在原地等他？”
鲁白白哭丧道：“不会丢下我们不管了吧。”
王玄毅神色更为难看，“赵誊非，你说他会回来吗？”
会没等到出去，就死在鬼魂堆里吗。
会等到出去之后，将众人抛之脑后，独自逍遥快活吗。
既然赵誊非与余储相识，有沉不住气者已不停盘问赵誊非，对方是否值得信任。
赵誊非沉默良久，“我信他。”
一字一句，很轻，也很坚定。
黎雪烟默默听着众人言论，操纵游龙挡下四处奔窜的魂海。
只是忽而想起记忆中一个模糊片段。
那是去年夏末，公孙扬挟着一众人，在道院林间殴打一个少年的场景，被她无意间撞见。
起因好像是，公孙扬指摘对方偷东西之类。
那少年眉眼俊秀得过分，然而却灰头土脸趴在地上，承受着众人尖酸刻薄的嘲笑。
拳打脚踢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重响，可以想象有多痛。
少年却像是哑巴了，不求饶，也不喊痛，一声不吭。
只是咳着血，冷冷抬起眼，死死盯着居高临下的众人。
像是要把他们的面容记在心里，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纵然遭受屈辱对待，他的眼神仍旧桀骜，鲜明，孤狼一般，曾令她记忆深刻，鬼使神差在不远处驻足了片刻。
应该是个内心很有力量的人。
只是不等她出手解救。
便看见赵誊非踏着法剑从天而降，拦臂挡在那少年身前，冷冷对公孙扬说。
“他没偷，我信他。”
一如方才所说那句。
那时，她远望着两人磕磕绊绊，搀扶离去的背影。
那被殴打的少年，纵然受了伤，背脊依然挺拔，坚韧得像是连伤痛都不在意。
而余储那道离去的背影，也是这般挺拔坚韧，只是多了些从容。
似曾相识。
......
“我信他。”
有人信，有人不信。
赵誊非不管其余人的争吵，抑或其他谈论，服下定光丹后，他震惊发现自己数息之间竟恢复到全盛状态。
他撑着剑起身，继续上前，抵挡，厮杀。
感受着药效在体内流转，带来暖意，脑海中不禁浮现这几年相处的一幕幕。
在他眼里，楚渝这人，虽不怎么良善，疑似冷漠无情，自私自利，而且见钱眼开。
但至少他说过的话，都会实现。
忆昔初相识，对方天资低下，家业破败，一身落魄。
除了轰动一时的容貌、颇为出采的文试成绩之外，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两年后，却摇身一变，成为黑羽城大名鼎鼎的梅园余先生了。
半月未见，修为实力......连他也要仰望了。
对方总是出人意料。
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不透这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