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矛盾转嫁，两难自解
关于买卖鼠化童工一事，崔克特的反应让姜秦陷入沉思。
他察觉到一点，依照现在黛尔兰伯爵和霍曼耶夫你死我活的斗争，双方派系的人其实是不太敢在这个时间点贸然接触并进行暗中买卖如此敏感的鼠人。
这笔生意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成了体系。
这说明黛尔兰其实从很久之前已经知晓鼠人童工的存在，而且这条产业链早就成熟，所以哪怕到了今天也能行之有效的运转。
那么是什么事情，能让黛尔兰伯爵和霍曼耶夫双方捏着鼻子合作呢？
恐怕也只有北部煤矿区的煤炭了，黛尔兰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在那种特质煤炭上。
姜秦又突然想到伯顿关于压榨鼠化童工干活儿的言论，隐约有了猜测。
北部煤矿区的矿工不会都是鼠人吧！
这也是为什么坊间没有半点关于煤矿区消息的原因，因为矿坑里其实根本没有人，所以不存在风言风语的可能！
以及同样回答了为什么黛尔兰伯爵默许这笔交易，因为只有瘴气信徒可以控制“老鼠”。
崔克特看着姜秦微微变化的神色，拍着桌子大笑道：“姜秦先生，看来你已经明白了，路灯报能走到今天，的确不是蠢货在掌舵，我也不用多费口舌。”
“自从原初蒸汽机的发明到今天，也有几十年了吧？”姜秦为崔克特倒一杯红酒，感谢他今日送来的重要消息，虽然还没弄清楚这人无故示好的真实原因，但至少他示好了。
“四十年左右，黛尔兰独特的蒸汽技术发展到今天，也有四十年，其余不必多言。”崔克特只是轻摇酒杯，将红酒一口饮下，完全不担心姜秦下毒。
姜秦心中思索，没想到关于童工买卖已经有四十年的历史，其中利益纠缠盘根错节，绝非路灯报能撼动，看来关于儿童保护的法案，要暂且向后稍稍再做打算。
“把儿童当做消耗品，实在是一种魔鬼的行为，路灯报不会参与这场生意。”姜秦平淡道。
崔克特的目光毫无贵族礼节的舔舐过姜秦脸部的每一处面孔，讽刺笑道：
“你话虽这么说，可我没在你脸上看到任何忏悔和怜悯。姜秦先生，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鼠化是不可逆的。所以，别装了！”
姜秦没有回应他，也说不出内心的想法，和崔克特说的不一样，他对此其实没有任何情绪。
除却路灯报几人外，姜秦对这个世界其余人没有任何怜悯，也不释放多余偏爱。
他只是头疼黛尔兰伯爵明明早知道这档子事还交给路灯报处理，是摆明了挖坑。
若是履行职责把黛尔兰掀得地动山摇，那路灯报必然活不久，功亏一篑。
但若不履行职责，办不好黛尔兰伯爵特意授权给报社的第一件事，那路报社必然要会被扣上办事不利，徒有虚名的标签，沦为笑柄。
没错，这多半就是黛尔兰伯爵想要的。
哪怕路灯报站队于他，他也要限制路灯报。
毕竟黛尔兰就这么大，只容得下一个城主。
伯爵要的就是路灯报不得不妥协，成为最大的鼠人买卖商会，并进一步发展成黛尔兰干脏活背骂名的组织。
届时路灯报的权力可能增大，但更会因为和罪孽绑定太深无法洗白翻身，彻底失去更进一步的机会，永远依附于伯爵。
伯爵相当恶毒啊。
那么，无有两全法？
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
崔克特看姜秦半天没有反应，却收敛了那副讥讽模样，正色道：
“怎么，姜秦先生，沉思这么久拿不定主意，难道是路灯报其他成员会对此有异议吗？我听说你们这儿有几个侠义心肠的人呢！”
“崔克特子爵有什么指点吗？”姜秦注视着崔克特，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知道他今日来此必然不是单纯送个消息。
气氛变得严肃，二人目光交错又闪开。
一段时间沉默后，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也从屋内溜走，崔克特在昏光中低笑道：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呢，姜秦先生，我哪里能指点你什么呢？我们还不熟，但今日见面您与路灯报的能耐却令我欣喜，以后还有许多见面机会！”
崔克特伸出一只手，与姜秦紧紧合握。
姜秦明白了他的想法。
崔克特来，是施放善意，是听闻了路灯报的好名声，秉持合作的念头提前试探一二。
他希望在黛尔兰伯爵的蒸汽联盟中，额外催生一个小小的联盟。
看来不只是路灯报被伯爵捏住了把柄，其他人也或多或少也有，所以反抗就出现了。
黛尔兰的一切都是动态的，没有永远忠诚。
今日第一次接触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急不得。
二人走出办公室，表面上关系融洽不少，或者说正处于狼狈为奸的初级阶段。
崔克特与姜秦闲谈道：“其实我能注意到路灯报，七成是因为汉森副主教。他当时把我吓到了，所以我顺道打听了你们。”
“芳蒂娜的事情吧，汉森和我提过，他确实喜欢女人，没救了。”姜秦含糊回应。
到了印刷厂大门口，崔克特在随从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最后看向姜秦，突然说道：
“姜秦先生，铁矿也是煤烟减排协会重点敲诈对象，我很恼火他们，希望您的人能多来。”
然后他又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还有，关于芳蒂娜的事。你们路灯报抢了崔克特家的婚约，那就该还一个，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除了伯顿独子，我不挑。”
姜秦点头回应，目送崔克特离开。
他回到工厂内的广场，眉头紧锁。
崔克特家族的接触可以徐徐图之，可眼下童工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该如何应对？
“嘿，该死的洛伦撒佬，收回你们肮脏的贼手，你们这种外来的难民粗鲁野蛮，抱团成性，全被吊死才好！”
货箱前，洛伦撒工人看到那大笔的钱，动了歪心思，想闹事哄抢，直接被税吏打死一个。
但出乎意料的是，其余工人们竟然没有什么同情，几个胆大的还朝着尸体啐了一口。
姜秦很快想明白缘由。
路灯报九成工人是黛尔兰户籍，其余主要是和黛尔兰人有世仇的洛伦撒人。
洛伦撒人哪怕当了难民也喜欢抱团，搞破坏，暴动，抢劫，完全无法融入黛尔兰。
而且随着他们的过多涌入，黛尔兰人的工作岗位也被抢走许多，教会救济粮也变少。
所以洛伦撒人的死不会激起黛尔兰工人唇亡齿寒的心理，甚至会获得欢呼庆祝。
根本上，黛尔兰人和洛伦撒人相互认为对方不属于自己的族群。
看着那具洛伦撒人的尸体，姜秦明白自己该怎么应付鼠化童工的差事了。
“乔西亚，来，过来！”
“又有什么吩咐吗，姜秦先生。”
“你讨厌洛伦撒人吗？”
“称不上喜欢吧，如您所见，他们粗鲁混乱。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洛伦撒公国是个穷兵黩武的鬼地方，他们的平民常年流离失所。”乔西亚搞不明白姜秦想问什么。
姜秦很满意乔西亚的回答。“下期报纸头版重点描述童工，对吗？”
“这是您给我的安排。”
“再加点内容。”
“又添私货？”
姜秦酝酿片刻，一口气说道：
“新内容核心锚定在：黛尔兰人是最优秀民族，洛伦撒人是最劣等民族。”
“是洛伦撒人带来了瘴气与鼠化病毒，让黛尔兰人被传染。”
“耶安庇护黛尔兰，鼠化后的黛尔兰人有几率被治愈。”
“但洛伦撒人的鼠化是不可逆的，而且是肮脏危险的，必须要被消灭，要被奴役。”
最后姜秦还特意提醒道：“务必要用煽动性口吻，要激起黛尔兰人的怒火，以后期刊也要有这些内容。”
“……”这一连串杀气腾腾的话让乔西亚沉默许久，他不知道姜秦这么干的用意，只觉得他在搞一些很诡异危险的东西。
“别想那么多，乔西亚，我相信你的能力。”姜秦拍在乔西亚后背，目光全落在那批抱团的洛伦撒人。
乔西亚语重心长道：“姜秦先生，您这和猎巫又有什么区别，玩火容易自焚啊。”
姜秦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现在只能饮鸩止渴，静待时机：
“不玩火，路灯报立刻就有麻烦。你只需要为路灯报考虑，而不是为其他的考虑，短视些，乔西亚！”
乔西亚只是轻轻点头，没再回答，这件事的未来走向他真一点也拿不准。
这是姜秦想到的两全法。
它既能提供鼠人，又能让路灯报履行职责。
它虽然授伯爵以把柄，但这个把柄东窗事发后又不会将路灯报一击毙命，甚至在特定情况能把路灯报送上神坛。
“煽动黛尔兰人和洛伦撒人的种群矛盾，让黛尔兰人以洛伦撒人的苦厄为乐。”
“再将路灯报的职责无限缩小到仅限于黛尔兰户籍，将鼠人的来源全部替换为洛伦撒难民。”
“让洛伦撒人死，让黛尔兰人生。若东窗事发，黛尔兰人发现死的都是洛伦撒人，在未来可能存在的极端思潮中，路灯报说不定能跃到不可控的高度，但最好不要有那一天。”
姜秦看着那群被工人赶走，但仍满脸不服，龇牙咧嘴明显打算报复的洛伦撒人，呢喃自语。
简单来说，以后路灯报会尽力保护黛尔兰人，但对于洛伦撒难民的鼠化买卖保持默许。
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然也要感谢霍曼耶夫故意放难民进城，他本意是坏的，但最后执行好了。
源源不断的洛伦撒难民会提供源源不断的鼠人，不会有人手不足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