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禁书
踏入清漪小苑，花草馨香，小桥流水，却是不同往日的宁静。
庭院内，原本舞枪弄剑的少年不知去了哪里。
“宁非？宁非？”
清歌试探着唤了几声，并未得到回应。
大抵，又是赖在床上睡懒觉吧。
清歌如是想道，敲了敲少年卧房之门，许久未有回应，只好推门而入。
屋内散着少年浅淡的体香，若干被褥，叠得整齐。
“不在吗？那是去了哪里？”
索性不再寻找，静坐于书房，看起书来，可刚一坐下，眼前便突然一黑。
一只手遮住了清歌的双眼，轻轻细嗅，似乎还带着淡淡花香。
“师傅，猜猜我是谁！”
“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幼稚。”
清歌不由责怪道，头上发髻却微微动弹，似有异物插入发缝。
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木槿花。
“师傅，你这样很好看。”
“逆徒，没大没小的，还不快把东西取下来。”
“不嘛，师傅这样子很漂亮的，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
说着，少年还真的取来一面铜镜。
镜中的“男子”面容拘谨，素净的脸庞上显露出一抹窘迫，精巧的五官藏着并不平静的情绪。束发下的青丝如瀑，却稍显干枯。而在如云的鬓发间，恰巧点缀一朵彩霞，平添几分素雅。
“您看，真的很好看的嘛。”
看着镜中的自己，清歌不禁愣了片刻。
在少年面前，她似乎才能真正地做回自己。
怅惘之下，清歌竟真起了任由少年胡闹的念头。
可她终究把花摘了下来，扔在地上。
“胡闹，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罚你下课之后抄写《论语》后四篇十遍！”
是了，自己能对一个敌国的皇储产生什么样的情感呢？
曲意逢迎，继续成为传道授业的师傅，便已经足够了。
叶宁非盯着地上零落的花许久，原本扬起的嘴角也随之蔫了下来，像霜打的茄子，彻底没了神采。
“咳咳，不说废话了，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
“……”
半个时辰下来，叶宁非全程耷拉着脑袋，师傅问什么，他便只是照答什么。
清歌自然知晓其中关系，却不好说破，徒增尴尬与伤悲。
“师傅，读书好无聊……”
终于，少年哀怨的眼神从书本上转移到了清歌清秀的脸上。
“为师且问你，人为什么要读书？”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叶宁非杵着脑袋念道，似乎早就知道清歌会这么问。
“错。”
闻言，清歌摇了摇头，并不满意如此简单的答案。
“哼，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少年立马便来了劲，站起身道。
这可是前两天师傅刚教给他的，总不可能错了。
“错，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叶宁非俊俏的面容立马爬上几抹羞恼，既生气又委屈。
“师傅！你又拐着弯说我笨！”
见少年终于长了精神，清歌便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再与其争辩，任由对方控诉。
“好啦，鱼离水则身枯，心离书则神索。是为师的错，不该说你笨。”
说着，清歌宠溺地摸了摸叶宁非的脑袋，却被少年身后一堆摞起的书所吸引。
“呀，难得这么听话，还真去找了其他书看。”
简单扫过，《水经注》《山海经》《世说新语》等，都是些足够有趣又能增长见闻的书。
“那是当然，弟子私下可是很用功的，这些书我看了可不下十遍。”
叶宁非满脸傲娇道，丝毫没有意识到师傅的眼睛正伸向压在最底下的、流露着年代与历史感的一本破书。
“这是什么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清歌顺势翻起其上压着的书，又一手将其抽出，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
“诶诶师傅，这个不能看的，这个……”
叶宁非终于想起了阻止，甚至急忙伸手扒拉，可惜为时已晚，师傅素净的脸上爬满了羞恼，又腾起一团吃人的火焰。
羞臊与愤怒环绕在这位正经的老师身上，令心里发怵，自知大难临头的少年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
眼前的师傅令他感到陌生，而且害怕。
初见这小册子书页都被翻烂，清歌原以为其中内容定是引人入胜，博大精深。否则，平日里向来最讨厌看书的家伙又怎么可能爱不释手，读之又读。
可直到看见黄皮纸封上模糊的三个大字，清歌欣赏好奇的心情才终于被浇灭，转而又羞又恼，差点被气得昏死过去。
书的封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金瓶梅。
随意翻开，映入眼帘的竟还有与之相称的插图，画面不堪，令人不禁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师，师傅，你听我解释……”
“闭嘴！”
见老师已气愤到了极点，叶宁非刚要硬着头皮解释，却被冷喝一声，吓得赶紧把嘴闭上。
“我且问你，这种禁书，你怎么会有，都是从哪里来的？！”
清歌强忍羞愤，气血上涌，铁青的面色下是红透了的脖颈。
面对这这突如其来的盘问，叶宁非不知所措，竟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好，不说是吧，以后你就看这些污秽之物去吧，想必也不需要我来给你上课了！”
说着，清歌便作势要走出书房，却连忙被身后的少年拉住。
“不要师傅！我说，我都说！”
紧张之下，叶宁非竟一口气把事情全供了出来，包括城头摆着小摊的李四，常常混迹市井吆喝的张三。
“这么说，你可还是常客？”
不听倒好，一听清歌不由得更加气恼。
怪不得自己上课时少年总是三心二意，时常盯着她的脸和胸口发呆，现在看来，那时的少年也许并非神游，而是心驰神往、想入非非。
闻言，叶宁非慌忙摆手否认，继续开脱。
“不是的不是的师傅，这本书是城头的那些小厮故意塞给弟子的，绝非弟子有意探寻，而且那些小贩也是我无意撞见得知的……”
“事到如今，你觉得为师还会相信你的狡辩吗？恐怕，你的卧房里还藏着不少这样不三不四的邪书吧。”
清歌冷声道，终于宣告了对少年的审判。
“罚你在府里禁足一月，期间不得出门。还有，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都给我拿去烧了。再被我发现，皇储便另请高明，择他人为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