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纸老虎服软,小皇帝驾到
检讨厅内。
翰林院孔目俞大恩抱着章奏,边朝外走,边丢下一句狠话。
“以后,我不来检讨厅了,小的伺候不了诸位大人!”
其言外之意是:要去告整个检讨厅的状。
隔壁的修撰、编修们都还一直给他常例钱,而今遇到两个头铁的检讨,豪横惯了的他,自然不愿低头。
在他眼里,常例钱就是他应得的。
一直没吭声的刘楚先连忙拦住俞大恩。
他先将章奏接过,然后笑着道:“俞孔目,莫气!莫气!不就是一些公务吗?我们来做!我们分摊来做,保准儿不会误事!”
此举,让俞大恩的怒气消减了一些。
俞大恩看向刘克正与沈念,沉声道:“我俞大恩从未张口向你们要过一文钱!”
说罢,甩袖离去。
刘楚先无奈一笑。
他将需要处理的章奏分成五份,放在每个人的桌前。
“诸位,估计这些章奏在午时前就派发了,是这个老吏拦了下来,但咱们若完不成,就是咱们的罪过,咱们都晚走半个时辰吧!”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随即,刘楚先看向沈念和刘克正。
“二位,何必和一个老吏置气,如今正值京察之时,他若在上官面前说咱们坏话,吃亏的还是咱们。”
刘克正(字懋一)攥着拳头。
“此等滑吏,实在可恶,我……我稍后便去学士那里,告他索贿!”
王祖嫡摇了摇头。
“懋一,莫意气用事!”
“上官们都喜欢看结果,此等事情,他们只会认为你庸懒拖散,做事缓慢,将常例钱交上去就好了,你若没有,我给你添补一些。”
“我绝不会再给他一文钱!我已无望留在翰林,不怕他背后使坏。今日倒是连累诸位了,实在抱歉!”
说罢,刘克正朝着众人躬身拱手。
“唉!”
赵用贤长叹一口气,道:“此等恶吏只认咱们胸前这块补子,只要咱们是从七品的检讨,就免不了被他继续索贿!”
官场潜规则,他们无法改变,但俞大恩要的实在太频繁了。
这时,沈念抬起头来。
“诸位,我们越示弱就越被欺,既然已得罪了他,我有一计,可让他向咱们低头,不敢再频繁索取常例钱,不知诸位敢不敢做?”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都看向沈念。
大家的月俸都不高,朝廷还经常不及时发放。
在京师生活的开销又大,谁都不想一直出这份常例钱,包括张居正的同乡刘楚先。
“子珩,快讲!”
沈念看了一眼桌上一摞摞文书,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翌日。
临近放衙,检讨厅内。
王祖嫡率先站起身来,道:“我先去!”
说罢。
王祖嫡便朝着西馆的书库走去。
西馆书库,放置着各类书籍、奏疏、公文、邸报等,足足有近万份。
主要负责人便是俞大恩。
沈念的计策是——
每日快要放衙之时,五人轮流前往西馆书库寻俞大恩借阅各种公文邸报,以备编撰实录。
近段时间,因复置起居注,要补齐前两年的内容,西馆书库的文书特别乱。
俞大恩下面的书吏根本不够用。
五人只需故意磨蹭片刻,专找俞大恩借阅一些偏门不好找的文书,俞大恩便不得不加班,至少半个时辰起步。
另外,刘楚先还去找了修撰厅、编修厅的同僚。
他们也乐意为之。
大家若团结起来,这种“互相伤害”定然让俞大恩坚持不了几日,他敢得罪检讨厅,但绝不敢将一众史官全得罪了。
……
五日后,清晨。
沈念来到检讨厅书案前,突然一愣。
桌面被人整理得甚是干净,还换上了一批上好的笔墨纸砚,就连一旁墙壁上存留了近一个月的墨点都被洗去了。
他朝前方一看。
其他人的书案也都甚是干净,也放置着崭新的笔墨纸砚。
刘克正扭脸看向沈念,露出一抹笑容。
“子珩,是俞孔目做的,他如此做,系(是)向咱们妥协了,我今早见到他,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熬夜熬多了!”
“修撰厅、编修厅呢(那)几个人可比咱们坏,下衙时,各自拉着一个长长的书目,都称急着要!”
“哈哈哈哈……”
沈念、王祖嫡、赵用贤和刘楚先都忍不住笑了。
刘楚先看向沈念,道:“子珩,你这计甚好,那老吏再来咱们检讨厅,定然不敢再嚣张了!”
王祖嫡轻捋胡须。
“既然俞孔目示弱了,咱们就先到此为止,看他接下来的表现。另外,诸位切记,此计不是子珩出的,是咱们检讨厅众人一块想的。”
“明白。”刘楚先率先应道。
其脸上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表情,但转瞬即逝。
若传出此计是沈念所出,那日后俞大恩必然会报复沈念,若是一群人,他就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欣赏王祖嫡想的周到。
沈念倒不在乎这个。
俞大恩若再敢对他使坏,只要沈念占理,绝对让这个老滑吏吃不了兜着走。
……
这日午后。
沈念再次来到内书堂,今日他将讲《尚书·周书·洛诰》。
此时,内书堂后面摆了十余把桌椅。
一些不当值的太监也闻讯而来,旁听沈念上课。
目前的小宦官们。
已比半个月前沈念为他们上课时活泼了许多。
他们见到沈念,就如同树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甚是兴奋。
这也让沈念越讲越有劲头。
当即。
沈念官袖一卷,走到台下,开始了他的讲演。
这次,沈念讲得极为流畅。
他的肢体动作、面部表情、各种形象的比喻,以及脱口而出的各种典故,让一众小宦官们听得甚是入迷。
那几个不当值的太监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往昔,面对如此枯燥的课程,他们都是将大腿掐得青紫,才能保持专注。
但沈念的课,却能让他们持续保持专注,生怕太早结束了。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沈念一口气讲完后,长呼一口气,道:“今日,就到这里了!”
小宦官们纷纷起身,拱手送沈念。
而这时。
在内书堂后面几个小太监后面,一个黑衣少年忍不住道:“讲学,当如是乎!”
此人正是十三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不过,小宦官们都未曾认出他,沈念也没有注意到他。
但万历小皇帝却记住了沈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