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雪中的情义
夜幕沉沉，如一块巨大且沉重的黑色幕布，严严实实地压在天地之间。
狂风怒号，仿若一头头凶猛的野兽在咆哮，席卷着鹅毛般的大雪，肆意地横扫一切。
整个世界混沌一片。
镜风尘背着剑平凡，艰难地在被大雪深深覆盖的山道上挪动着脚步。
每迈出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积雪厚得几乎蔓延至他们的大腿，每一次拔脚，都伴随着“咯吱咯吱”沉闷的声响。
但镜风尘的脊背挺得笔直，他双手紧紧扣住剑平凡的双腿，确保背上的人不会滑落。
纷飞的大雪不断地落在他的肩头、脖颈，很快就堆积成厚厚的一层，可他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道路。
剑平凡清醒地看着周围一切，呼啸的风雪声中，他清楚地知晓两人处境的艰难。
镜风尘背着他，在齐腿深的雪中奋力跋涉，那艰难的姿态让剑平凡的心狠狠揪起。
他眼眶泛红，泪水在眼角打转，却被寒风吹得凝结成冰。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说道：“大哥……镜兄，要不你把我放下吧，你看这雪这么大，路又这么难走，带着我只会拖累你，你自己一个人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可要是带着我，咱俩可能都……”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唇颤抖着，满心的苦涩与无奈。
镜风尘脚步不停，对剑平凡的话仿若未闻。
许久，他才闷声开口，声音被风刮得破碎凌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别废话……我问你，你恢复得怎么样了，灵力还能撑得住吗。”
剑平凡听着镜风尘的询问，心中一阵酸涩。
回想起不久前那场恶战，满心都是复杂滋味。
当时剑平凡明知自己灵力已然透支，身体达到极限，可为了那一张家书，他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那一刻，他将生死置之度外，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力量，施展出自己最凌厉的招式……
然而，这辉煌的战果背后，却是沉重的代价。
他的内伤急剧加重，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如今，面对镜风尘的询问，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满是无奈：“镜兄，我……我怕是不行了。之前那一战，本就是强弩之末，强行出手后，内伤愈发严重，想要恢复，不知得耗费多少时间，也许……也许根本没机会恢复了。”
说完，他的眼神黯淡下去，透着深深的绝望与不甘。
镜风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狂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可他浑然不顾。
听到剑平凡那近乎绝望的话语，他不知哪来一股激愤的力量，大声吼道：“剑平凡，你就这么想死？你对得起你父母吗？他们累死累活把你养大，盼着你回家，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剑平凡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声淹没：“我没有父母。”
镜风尘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暗暗懊恼不已。
他急忙调整语气，缓缓说道：“剑平凡，你再想想，给你写信的兄弟，他肯定挂念着你呢。”
剑平凡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周身的气息愈发冰冷阴沉。
他微微颤抖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之所以在这鬼地方，都赖那个好兄弟。”
这话出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几分。
镜风尘一听这话，心里直骂自己蠢笨，抬手就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怎么净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连串的话全戳在了剑平凡的痛处。
但此时也顾不上自责，他定了定神，继续问道：“那给你写信的到底是谁？”
剑平凡微微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卑微：“是我姐。”
声音虽轻，却饱含着深深的眷恋与依赖。
镜风尘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赶忙说道：“那不就对了嘛！你想想你姐，俗话说得好，长姐如母，你姐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付出了多少心血，可不是眼巴巴地看着你死在外面的，她肯定希望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然而，剑平凡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他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悲怆缓缓说道：“如果我不死，那死的，就是我姐了……”
说完，他紧紧闭上双眼，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残酷的现实。
镜风尘瞬间感应到剑平凡那愈发低沉压抑的情绪，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狠狠骂自己。
我可真是蠢到头了，一张嘴净说没脑子的话，全戳人家心窝子！
他懊恼得不行，恨不得狠狠捶自己几拳。
镜风尘眉头紧蹙，内心天人交战许久，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开口安慰剑平凡。
他微微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剑平凡，你肯定还有好朋友吧。”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回头观察着剑平凡的反应，见对方没有抗拒，才接着说道：“想想你的朋友，那些曾与你把酒言欢……”
剑平凡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着说道：“我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算了，镜兄，你不要管我了，让我去死吧。”
镜风尘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再安慰剑平凡，冷不丁地，还没等他有任何反应，只感觉背后原本趴着的重量突然一松。
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瞧见剑平凡猛地挣开他的背负，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直朝后倒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镜风尘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噗通”一声闷响，剑平凡重重地砸在厚厚的积雪之中，溅起一片雪雾。
洁白的雪地上，他的身体如同一只折翼的鸟，狼狈又无助。
周围的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飘落，很快便开始覆盖他的身躯，好似要将他一点一点吞噬进这茫茫雪幕之中。
镜风尘愣了一瞬，随即扑过去，嘴里大喊着：“剑平凡！你这是干什么！”
剑平凡躺在雪地里，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任由雪花落在脸上。
他嘴唇毫无血色且微微颤抖着，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想活了，镜兄，你走吧。”
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呼啸的风声淹没。
此时的他，四肢摊开，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瘫软在雪中。
刚刚那一番挣扎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每说一个字，胸口都剧烈起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往日里或许还藏着一丝对生活的期待，此刻却已被黑暗完全吞噬。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姐姐……姐姐她……”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再次哽咽，泪水混着雪花从眼角滑落。
“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镜兄，你不必管我，快走吧，别管我了。”
镜风尘屹立在风雪中，狂风呼啸着席卷而过，他静静地凝视着躺在雪地里的剑平凡，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既有深切的同情，又有无可奈何的苦涩。
他能够理解剑平凡的心，那种孤独无依的绝望，如同黑暗的潮水一般，将自己彻底淹没。
在这样的痛苦面前，言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轰隆隆……”
忽然间，天地之间传来阵阵轰鸣声，起初那声音还较为沉闷遥远，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传来，犹如巨兽在沉睡中发出的低沉吼声，让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镜风尘心中瞬间升起强烈的警戒，他的神经如绷紧的弓弦，全身肌肉下意识紧绷起来。
他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定格在远处的一座雪山上，只见原本平静的雪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搅动。
山顶的积雪开始簌簌滑落，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层如同汹涌的白色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下奔涌。
那场面无比震撼，整座雪山都在颤抖，扬起的雪雾遮天蔽日。
镜风尘的瞳孔急剧收缩，心中暗叫不妙，雪崩！
雪崩所过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巨石被轻易裹挟其中，一切都被那股磅礴的力量无情碾碎。
“剑平凡，快起来！雪崩！”镜风尘大声呼喊，一边用力拉扯躺在雪地里的剑平凡，此刻容不得半点犹豫，生死就在这转瞬之间。
剑平凡缓缓侧过头，朝着雪崩发生的方向撇了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依旧呆呆地躺在那里，宛如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
镜风尘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那如雪龙般奔腾而下的雪崩越来越近，每一秒都像是死神的脚步在逼近。
他顾不上许多，几步冲上前去，俯下身一把拽住剑平凡的手臂，用力往上拉，大声吼道：“快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然而，剑平凡却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开始极力反抗。
他用力地推阻着镜风尘，双手胡乱挥舞，喊道：“别管我了！让我死吧！”
镜风尘听到剑平凡这话，手上的动作陡然一滞。
狂风卷着雪片狠狠抽打在他脸上，可此刻内心的纠结与挣扎远比这风雪更加煎熬。
他望着剑平凡，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脑海中思绪翻涌。
剑平凡一心求死，自己这般强行施救，真的是对他好吗？
若他一直怀着这样绝望的心境，即便逃过这场雪崩，未来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
况且雪崩近在咫尺，每一秒都关乎生死，自己带着一心求死且不断反抗的剑平凡，很可能两人都无法逃脱。
思虑片刻，镜风尘的手缓缓松开，那双手仿佛有千斤重，每松开一分，他的心就像被狠狠压一下。
最终，他狠下心来，松开了剑平凡，转身朝着远处狂奔而去，任由风雪模糊了他的背影。
然而，就在镜风尘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剑平凡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刚刚一心求死的决然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求生的本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望着镜风尘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生出无尽的恐惧。
“镜兄！别走哇！救我——”剑平凡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在风雪中颤抖，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他挣扎着起身，双腿发软，几次差点又摔倒在雪地里。
镜风尘刚迈出没几步，那声剑平凡撕心裂肺的求救声便直直钻进他耳中。
刹那间，他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原本急切奔逃的脚步猛地顿住。
回想起方才剑平凡那副视死如归，一副舍生取义的决然模样，再对比现在这拼命求救的狼狈，巨大的反差让镜风尘心中的愤懑如火山喷发。
他眉头紧蹙，双眼圆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恼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这就怂了！
可尽管心中恼火万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转身。
镜风尘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拽住剑平凡的领子，将他整个人从雪地里半提起来。
此刻，雪崩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漫天飞雪狂舞。
可镜风尘全然不顾，双眼通红，满脸怒容地质问剑平凡：“剑平凡，你到底想怎样！一会儿要死要活，寻死觅活的，现在又喊救命！你还要我怎样？三番五次地瞎折腾！到底想怎样，你给我个准话！”
剑平凡被镜风尘这般盛怒地质问，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此刻唯唯诺诺得像个犯错的孩子。
他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镜风尘那满是怒火的双眼，嗫嚅着嘴唇，带着哭腔说道：“呜呜……镜兄，我想我姐了……我以为我不怕死，可我才发现我舍不得，我想再见姐姐一面……镜兄，我错了……”
镜风尘看着眼前愈演愈烈的雪崩，肆虐的雪浪好似一头头张牙舞爪的猛兽，每一秒都在逼近他们的生命防线。
此刻没时间再多说什么，镜风尘面色凝重，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二话不说，猛地蹲下身子，一把将剑平凡扛在了肩上。
剑平凡的身体因为恐惧还在微微颤抖，趴在镜风尘的背上，嘴里还在不停嘟囔着对姐姐的思念。
镜风尘咬了咬牙，闷声道：“别废话了，抓紧我！”
说罢，他双腿发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安全地带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