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刀](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778/53402778/b_53402778.jpg)
第2章 梅影错
腊月廿九,柳河镇的井绳冻成冰棱。陈三蹲在檐下剥兔皮,指缝里嵌着雪渣。苏玉娘的咳嗽声从隔壁院墙渗过来,一声声砸在冻土上,像钝刀刮骨。他盯着竹匾里晒干的药草——那是上月替她采的紫菀,叶尖还凝着未化的霜。
暮色昏沉时,陈三攥着药包叩响木门。门缝里漏出半张苍白的脸,苏玉娘发间银簪歪斜,月白裙裾溅满药渍。“陈小哥……”她掩唇咳得肩头乱颤,腕上朱砂痣被烛火映得猩红,“这病气过人的。”
陈三的脚卡在门槛外。堂屋供着牌位,香炉里积着冷灰,他瞥见灵牌上“先夫苏文远”的金漆已斑驳。苏玉娘忽然轻笑:“亡夫若在,定要笑我连柴胡与紫苏都分不清。”她指尖拂过案头《璇玑图》,回文诗缺了角,独“思”字完整如新。
三更梆子响时,陈三翻进后院。药罐在泥炉上咕嘟,他掀开盖,将怀中猪心悄悄埋进药渣——屠户都说猪心炖天麻最补气血。檐角忽传来瓦片碎裂声,他抬眼正撞见苏玉娘支起窗棂。月光泼在她松垮的衣带上,锁骨下淤青隐约可辨。
“陈家郎君也信偏方?”她倚窗轻笑,喉间血丝混着药气。陈三慌得踢翻药炉,火星溅上衣摆,烫出焦痕也浑然不觉。苏玉娘忽然探身,冰凉的指尖掠过他灼伤的腕骨:“明日是文远忌日……劳你陪我去趟渡口烧纸?”
晨雾未散,渡口残柳已挂满冥钱。苏玉娘跪在冰面上焚纸衣,火舌卷着灰烬扑向陈三的棉袍。他盯着她颈后一颗小痣随叩拜起伏,想起昨夜窗棂下的淤痕——那形状分明是债主赵四爷的虎头扳指印。
“陈家郎君可知‘思’字回文怎解?”苏玉娘突然将《璇玑图》残页投入火中。陈三尚未开口,却见她踉跄起身,月白裙裾扫过冰窟:“横竖皆是错。”
当夜赵四爷的狂笑撕裂雪幕。陈三踹开院门时,苏玉娘正攥着银簪抵住咽喉,葛布衫裂至腰际,朱砂痣旁赫然烙着虎头印。杀猪刀贯穿赵四爷后心时,血喷上《璇玑图》残页,浸透的“思”字沉甸甸坠地。
苏玉娘却将银簪转向陈三:“你走。天亮前出镇子。”她咳出的血沫溅在他襟前,比猪心汤更烫,“赵四的舅父是县尉……咳咳……我屋梁上悬着三尺白绫,本就是要赴死的人。”
五更梆子催命般响起。陈三背着染血的刀冲出镇口,身后火光骤亮。他回头望时,苏玉娘已坠入河中,小院烧成赤柱,灰烬中升起一道青烟,恍惚是她未焚尽的《璇玑图》在风中写了句“错错错”。
河面漂来一盏残灯,灯芯裹着褪色银簪。陈三捞起时,簪尾刻的“玉”字正抵住他掌心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