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岔路
他的眼神又有了变化，变得忌惮、后怕，缓缓道：“石观音也确实不愧是石观音，这暗器上的毒是那个人独门研制的，用他的话说，见血封喉，真气俱丧，必死无救，石观音中了暗器，不仅没有立刻毙命，居然还能和我一连拆上三十多招……当今江湖上，石观音的武功，只怕已可算是第一人了。”
一点红对“那个人”本极为推崇，只觉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武功能与他相媲美，但今日见了石观音的本领，才终于为之叹服。
岂料曲无容却接话道：“不，还不是。”
曲无容道：“石观音以前曾说，她在这世上谁也不惧，唯独对神水宫的宫主，‘水母’阴姬忌惮三分。她向来要强，任何人也不放在眼里，却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水母阴姬’的武功，一定在她之上。”
一点红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曲无容并没有等他回答，接着说道：“不过这已经和我们完全没有关系了，我们以后已用不着再杀人，也不用和任何人争斗，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我们都再也不用关心。”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对美好将来的憧憬，眼神中也尽是甜蜜。她从小过的就是兢兢战战，如履薄冰的生活，从来都未想过“明天”会怎样，“甜蜜”和“幸福”更从来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却不同了，因为她已不再孤独，因为她已脱出魔窟，因为一点红。
一点红呢？
是不是也和她一样？
一点红在微笑。
微笑的眼神中，仿佛好像还有几分深藏的忧虑。他在担心什么？他还有什么顾虑？曲无容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没有。
沉浸在甜蜜和美好中的少女，观察力多少总是会有所下降，所以这时候的她们，也最容易被欺骗。
曲无容没有被欺骗，却也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她本来很容易就可以发现的事情。
现在他们已经再一次离开了那山谷，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去。
现在他们正走在一个很安静的山间小道上。
静僻的小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飞鸟穿林，林鸟啼叫的声音，曲无容的心情很愉快，非常愉快。
这是他们离开大沙漠的第七天。
距离杀死石观音，走出山谷，已过去足有半年之久。
他们当然是养好了伤才启程的。
本该早早出发，入关来寻黑珍珠、苏蓉蓉等人的楚留香，不知为了什么，也一直等到一点红伤势痊愈，才一起离开沙漠。
他们在入关后就分开，姬冰雁回家，楚留香、胡铁花漫无目的，准备打探消息，一点红和曲无容则悄然脱离，走到了这个少有人烟的僻静小道。
他们以前的日子太孤独，太寂寞，也太黑暗，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找个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他们认识的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幸幸福福的度过，所以不能和楚留香走在一起。
因为楚留香是楚留香，是天下闻名的“盗帅”，跟他走在一起，是绝不会平静、平常的。
他们不是害怕麻烦，只是不愿再和江湖有任何纠葛，无论任何麻烦，楚留香和胡铁花都一定有能力可以解决的。
——这是曲无容的想法。
一点红呢？
他为什么不和楚留香一起？他的想法是什么？
风吹木叶，飞鸟啾啾，茂茂密密的林木，成群结伴的飞鸟。
成双成对的飞鸟之下，走着一对最亲密的知己恋人。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安静，也最美丽的图画。
美丽的恋人很常见，无论什么样的人，和她最心爱的对象待在一起的时候，一定都是美丽的。
安静的恋人却并不多见，尤其像一点红他们这样，年轻、热情的恋人。
他们为什么如此安静？为什么连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是不是都有心事？
岔口，无论什么样的路都一定迟早会有岔口，他们现在走到了岔口。
另一条汇聚在这个插口的，同样是一条山间小道，却比他们所走的更加平坦，也略显宽阔。
——这条路一定时常会有人走。
世上的路都是这样，本来狭窄难行的道路，走的人多了，杂草被踩平，乱枝被除尽，也就显得宽阔、平坦。
这一切都要有个条件——一定有第一个人来走。
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跟着就会有第三第四个人。
汇在岔口的另一条路，绝不止三四个人去走。
这个岔口另一个方向同样分出两条道路，两条大道，其中一条就通向最近的一个小镇。
小镇虽小，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
来来往往的人一旦多了，就会有人考虑到这些人会不会饿，会不会渴，会不会想要在某一个地方停下来歇歇脚，吃些东西，喝点小酒。
于是就有了沿路的酒摊、饭馆。
这个岔口就有个很小很小的摊子，是面摊。
摊子很小，只是简单的支起一个棚子，在下面摆上食材，灶火后面一个妇人负责下面和端饭，她的旁边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当然是她的丈夫，在处理食材，再后面还有个酒缸。
有一些人可以不吃饭，甚至可以不喝水，却一定不能没有酒。这对夫妇显然很懂这一点。
一点红和曲无容走过去，坐下。
“两碗面，一碟小菜。”
一点红向曲无容介绍道：“关内不比大漠，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吃食，稍后到了附近的县城，我好好给你说说。”
他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其实我也不太懂，但多少懂那么一点点。”
自从认识了曲无容，一点红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冷酷，好像也学会了“笑”。
曲无容也笑了，她的脸虽然被一层面纱挡着，一点红还是可以肯定，她也笑了。
她笑着说：“好。我早就听说过关内的许多东西，只是从未见过，以后一件件都问你，你若也有不懂的，我们就一起去搞个明白。”
他们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他们方才所以不说话，只是单纯的不说话。莫忘了，他们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两个人。
最先端上来的当然是小菜，瘦小的摊贩把小菜端上来，陪着笑，说道：“小店还有自酿的淡酒，客官可要尝一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