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5章 狗子
瞥见老七佩刀的那一刹那,贾季的本能操控了他的行为。
那是被郁闷、愤恨、失望、忧虑、忐忑,反复浇灌了一整夜,导致无法抑制的反理智释放。
他没有选择更合理的时机,更致命的角度,就那么径直一刀挥了过去。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些。
对于“选择”和“谋划”,贾季眼下很是反胃……
“唰——”
一击未中,贾季将长刀斜着往外抽出,穿过被自己扬起的砖石灰尘,一刀接着一刀往前劈砍。
惨白的月光下,贾季的独目喷着怒火,死死盯住陈宁不放。
他正直壮年,加上本就干惯了厮杀的活计,不论力气还是经验,按理都要比眼前的少年强上太多。
但此刻的陈宁,虽然拖着一条派不上用场的左臂,却还是顽强的和他抗衡着,甚至于甫一交手,还使出了一套让人颇为眼花缭乱的刀法。
虽说华丽多过实用,但贾季心头明白,没有七八年的浸淫,是玩不出这一手的。
单就从陈宁单手挺刀直刺,而刀尖不抖就能看出,这是个下过苦功的。
不是说他就是个普通的锦衣力士吗?
如今这年头,消息都这么不靠谱的么?还是说如今的锦衣力士,都这般有本事了?
“锵!锵!锵!”
两把外形几乎一样的长刀你来我往,在逼仄的夹道中舞出道道白光。
两侧的土墙壁上,也平白添上了数条深浅不一的划痕。
随着时间推移,贾季显得愈发兴奋,他知道,比起自己爆裂简练的刀技,对方那看似繁花一般的招式,实则藏着许多漏洞。
只用再交手片刻,他便能完全弄清陈宁的路数,届时,只需不过三……一刀。
只需一刀。
少年那颗好看的头颅,便会成为兄弟们坟前的祭品!
看着陈宁愈发惨白的面容,贾季笑得更加狰狞。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噌!”
猝不及防间,陈宁刀势陡然化繁为简,竟是犹如使剑般往前送出一记直刺。
这一刀与他之前的出刀路数截然不同,直愣愣中居然透出一丝苍凉之意。
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尖,贾季莫名感到一阵心悸,迫不得已之下,自从两人交手以来,他第一次收刀后退。
这一退,竟有足足三步。
待到陈宁这一刀去势已尽,贾季刚要欺身而上,却发现迎面又是一刀径直刺来,而且他眼中的刀尖还在不断放大。
你特娘的!
贾季侧头躲过陈宁的甩刀,当即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又要逃,那还敢任他如意,赶忙撒腿就追。
夹道中,少年在前,执刀之人在后。
一个逃得仓惶,一个追得急迫。
一路上,陈宁不知扬起了多少杂物,贾季不知掀翻了多少路人。
一个靠着身形灵活钻来钻去,一个仗着身强力壮横冲直撞。两人合力之下,竟真将这连市巷后街翻了个天。
终于,奔逃许久的陈宁好似力竭,在冲进一处偏僻角落时不慎脚滑,当即朝前扑倒。
哈哈!
紧随其后的贾季心中一声大笑,猛踏一步跨了过去。
下一瞬,迎着狼狈转过身来的陈宁,贾季大马金刀地举刀过顶,就要朝着无力反抗的少年劈下。
此时此刻,他将杀鱼的一百种方法尽数抛之脑后,只想用最贴切的方式来了结今夜的种种。
那种最简单的、最符合的、最畅快的……
一刀两断!
“喝!”
伴着一声怒喝,长刀以势不可挡之势猛然落下。
同一时间,原本半躺半蹲着等死的陈宁突然暴起,整个人径直冲着贾季疾射而去。
长刀长,短刀短。
两人明明同时做出动作,理应是长刀先至,但率先发出痛呼的,却竟然是强壮的贾季。
“呃……”
独眼汉子不解地垂下头,看向几乎入怀的陈宁。
“怎会……哪儿来的刀?”
闻声,陈宁兀自不理,只顾继续发力将短刀往里送至没柄,才往后退了开去。
“喝……原来……”
直到此时,口吐鲜血的贾季才终于看清了胸前的物件。
“是老廖的……刀呵。”
得到答案的他随即心神一松,不由自主地瘫软倒地。然而就在他的独目即将失去神采之际,又突然喃喃发问。
“又怎会……有一座山,撞……过来?”
“侯……侯官……”
见黑衣人的身躯再无起伏,陈宁迈出几步绕开了对方,这才继续寻找出路。
一路上,他没有回过头看上哪怕一眼。
虽然事前和对方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怨,就这么平白无故被几人追杀不休,还害得受了伤。
但陈宁心中没有恨。
一夜之间连续手刃四人,尤其有一位看年纪似乎只比他大上些许,这些人定然也有家人,说不得此刻正盼着他们归家……
但陈宁心中没有愧疚。
在陈宁看来,他只是由着自己的本性,行了该行之事而已。
世界对我报之以芬芳,我当还之以灿烂。世界对我施加以拳脚,我须还之以刀剑。
不拖不欠礼尚往来,仅此罢了。
至于为何是我生你死,你错我对,又何必非要分出个缘由,理出些条理来。
其实道理本就只得一条:既然出来混,哪能不挨刀?
何须愤恨,哪用愧疚……
陈宁缓缓地行走于夹道之中,得益于两人的一通拼杀,此刻路途已是畅通无阻,但他走得不快。
哪怕仍有黑衣人还在寻他,明知危机没有解除,他还是慢悠悠地晃荡着。
陈宁……已然跑不起来了。
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仿佛被抽空的身体仅有丝丝余力,心神上的疲惫更让他几欲睡着,陈宁只能是强撑着,机械地迈着步伐。
兴许下一次踏脚,就是他倒下之时。
而更为麻烦的是,陈宁眼下不知该往哪儿走。
这个迷宫般的世界再次恢复了寂静,前后左右看上去都好似一模一样,将他彻底困于其中,完全寻不着方向。
哪里,才是出路?
如若再继续耽搁下去,自己兴许……
恍惚间,只有陈宁一人的夹道上,突然蹿出一条狗子来。
“踏踏踏……”
狗子四爪翻飞,径直朝着陈宁碎步跑来,待到近前,竟是在他身前就地蹲坐。
见到此情此景,陈宁更是确信,自己已是因着失血过多而出现了幻觉。
若不是如此,又怎会从这狗子脸上。
看到一副好像人似的审视与凝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