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夹缝求生

九元坊，秋枫街。

吉祥赌坊的招幌飘卷。

风雪夜，赌坊内依旧人声鼎沸，棉布帘子掀起掀落，赌客们进进出出。

赌坊后堂，一间内室中，几处火盆熊熊燃烧，供暖御寒。

锦衣裘帽的掌柜魏子坤，伏案翻阅账册，不时腾出一只手，熟练地拨打算盘，噼啪声干脆利落。身边则站着他一位他的心腹手下。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魏爷，有事要禀。”

魏子坤顾自看着账簿，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

一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三人，两名身材雄壮的大汉，以及被他们看在中间的一名少年。

少年身材高瘦，容貌清俊，身上的破旧棉衣上，有多处凝结的血迹，左侧胸口似乎还在渗血，正是宁玉。

“怎么了？”

魏子坤抬头问道。

领头那人走上前，将提在手里的那个圆球形黑色布袋放到魏子坤桌案上，解下布条，露出一颗人头。

“何少安？”

魏子坤不仅是吉祥赌坊的掌柜，更是黑虎帮南堂的堂主，见惯血腥场面，看到人头并未有任何异色，不过倒是一眼认出了人头是谁。

他们黑虎帮和金蛇帮都是外城西城区的帮派势力，素来不对付，最近更是和金蛇帮在争夺九元坊的地盘，金蛇帮堂主何枭的独子何少安，他自认得。

“怎么回事？”魏子坤身边的心腹周通问道。

领头人道：“这小子说他是魏爷派去杀何少安的刀手，他拿着何少安的人头过来交差。”

魏子坤皱起眉头，看向宁玉。他根本不认识眼前少年，也没有这项安排。

这时，宁玉主动开口道：“不好意思魏爷，为了见到你，我不得不撒了个小谎。何少安是上门欺凌我姐，被我所杀的，和你没有关系。我拿着他人头过来找你，只为了挣一条活路。”

宁玉停顿一下，道：“我想加入黑虎帮。”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金蛇帮在九元坊的帮派实力中，并非一家独大，黑虎帮就经常跟金蛇帮拼抢地盘，打生打死。

惹上金蛇帮，在无法避免金蛇帮报复的情况下，唯有加入与金蛇帮敌对的黑虎帮，才有一线生机。虽然与帮派势力沾上关系，是与虎谋皮，但这是现有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了。

同时，一旦加入黑虎帮，或许能有学习武功的机会。只要让他触及武学，凭借武道树很快就能度过自己的实力空窗期，等有了实力，随时离开便可。

“小子你找死？”周通见眼前少年居然敢来吉祥赌坊骗人，便欲上前教训宁玉。

“且慢。”

魏子坤喝止周通，饶有兴致的打量宁玉，道：“你想拿何少安的人头当投名状，来找我庇佑，以此躲避金蛇帮的报复？”

“没错。”宁玉很坦然。

“我可以收你，但要看你有多少钱了。”魏子坤道：“黑虎帮的入帮费一般是十五两银子，至于你，带着金蛇帮的麻烦而来，我得花费时间精力帮你挡，故而收你三十两，很公道吧？”

宁玉早有预料，道：“我只有三两银子。”

“这么说就是没钱了？那我凭什么保你？”

魏子坤把玩着一旁的算盘，道：“我金蛇帮是和黑虎帮是敌对没错，但我为何要平白无故多惹一个麻烦？何枭是条疯狗，我虽不怕他，却也不想天天被他追着咬。没钱，那就滚吧。”

宁玉道：“我可以帮你做事。”

魏子坤笑了：“你能帮我做什么事？”

“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宁玉一脸认真地指了指何少安的人头，道：“比如我并不会武功，但我杀了何少安。”

他给不起钱，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

“你怎么做到的？”

魏子坤看了眼何少安的人头，皱眉问道。

何少安虽不是练皮武者，武艺却也不俗，江湖中能称得上二流高手，一个月前，何少安曾在青楼和黑虎帮的人发生争斗，三个体魄雄健的大汉也不是何少安一人对手。

宁玉瘦得一看就是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少年，竟能杀得了何少安，有点不合常理。

“用了点手段，以及代价。”宁玉笑了笑：“不过问题不大。”

魏子坤若有所思，宁玉继续道：“魏爷，你收了我，给我练武的机会，我帮你挣钱，甚至……帮你杀何枭！总而言之，留着我肯定对你有好处。”

“小子，口气倒是不小。”魏子坤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要好处，我把你交给金蛇帮，找何枭要好处不是更好？”

“你把我交给金蛇帮，外面人会觉得你怕了金蛇帮。”

宁玉道：“此外，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一口咬定是你让我杀何少安的，不管对方信不信，至少明面上，你拿不到好处。”

“你威胁我？”

魏子坤拨弄算盘的手一停，脸色沉下来，看向带宁玉进来的那人。

对方会意，给身后两个大汉递了个眼色，大汉同时朝宁玉发难，擒住宁玉手臂，按住肩膀。

魏子坤起身，负手走到近前，绕着宁玉走了一圈，然后忽地一把捏住宁玉侧胸受伤位置。

宁玉发出一声闷哼。

魏子坤手下继续施力，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宁玉晕厥过去，他咬牙闭目，硬生生忍住，甚至连身体都没有缩躲一下。

魏子坤捏了十息，宁玉便硬抗了十息，没有吭一声。

“是个硬种。”

魏子坤松开手，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锦帕，擦拭着沾上的血渍，漫不经心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不把你交出去，我也可以把你杀了，免得多生一个麻烦。”

“你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买卖，杀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但留着我有，不是吗？”宁玉痛得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惨笑间露出带血的牙齿，道：“魏爷，给个机会吧。”

魏子坤沉思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宁玉。”宁玉说道。

“魏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旁的周通忽然道。

魏子坤道：“讲吧。”

周通道：“这种投机取巧的人我见得多了，我觉得还是没必要为了他得罪何枭。”

“无妨。”魏子坤摆手，示意自己心意已决，让周通不必多言。他对宁玉道：“我可以让你加入黑虎帮，帮你挡下那条疯狗的报复。但三十两的银子还是要给的，只不过允许你先欠着。”

他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个宁玉有胆色，有能力，脑子也好使，用好了会是一把好刀。

宁玉问道：“那我可以练武吗？”

魏子坤道：“可以，我会给你一本基础拳法。”

“多谢魏爷。”宁玉笑道：“既然魏爷你爽快，那我也不能差事，欠你的三十两你正常算利息就行，不要跟我客气。”

魏子坤：“……”

……

……

宁玉在吉祥赌坊简单包扎一下伤口，便冒着风雪离开，他要把姐姐接来。

来吉祥赌坊也是在赌，因为仅有相同的敌人，是不足以让魏子坤这种老江湖收他的，在没钱的情况下，必须让魏子坤看到他身上的价值。

万一魏子坤是个不识货的，那么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他自不会把姐姐一同带来。

不过好在他赌对了，魏子坤能识得他这块玉。

外头雪下的大了一些，覆在地上湿腻腻一层，宁玉步行来到梅里街的时候，脚上的布鞋早已湿透。

路过一条巷子时，看到一个瘦成皮包骨的乞丐倚墙躺在巷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脑袋歪在一边，身上盖着一层雪。他一动不动，已然冻毙，唯有身前摆着一个有豁口的瓷碗，安安静静地接着雪。

死人，不管是死在路上，还是死在家里，在这世道再正常不过。

宁玉收回目光，穿过几条胡同，来到一户平房前，敲了敲门。

“张婆婆，是我，宁玉。”

很快，屋门内开，一位头发霜白的老婆婆将宁玉迎入屋内，快速合上门。

“出来吧，小月。”张婆婆朝床铺喊了一声，便见一道身影从床底下爬出来，正是宁月。

张婆婆是宁玉邻居，距宁玉家并不是太远，虽然暂时将姐姐安排在张婆婆这里还是有点风险，但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宁月走到宁玉身边，目光直直盯着宁玉胸口的血迹，眼睛又有点红了，宁玉道：“放心，姐，已经包扎过了。另外，黑虎帮愿意收留我们了，对我可客气了呢。不过事不宜迟，你赶紧跟我走吧。”

他又对张婆婆道：“张婆婆，我们走了，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们。”

“知道的。”张婆婆道：“小宁，你等下。”

她转身走到床前，掀开被褥，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一层又一层布块后，里面是一个钱袋，她没有取出一部分，或者留出一部分，而是拿着整个钱袋走了回来，递给宁玉：“拿着走。”

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本就活着已是艰难，现在又惹上了金蛇帮，以至于不得已加入黑虎帮，那些帮派都是吃人不骨头的地方，多点钱在身上总比没有好。

宁玉怔了一下，他看了看张婆婆的钱袋，又看了看四周，破旧的桌椅、满是裂缝的墙壁、见底的米缸……明明张婆婆家里的条件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的。

张婆婆的丈夫和女儿很早就死了，一人独居，虽然日子清贫，但平日里很照顾他们姐弟俩，就跟自己孩子一样。这钱不用想，大概率是她的棺材本了。

“不用婆婆，我们有钱。”

宁玉把钱推了回去，笑道：“走了。等风头过去，我们会来看你。”

他抱了抱张婆婆，然后带姐姐离去。

……

……

吉祥赌坊后院，一间废弃的柴房经过简单收拾，成了宁玉和姐姐暂时的落脚点。吉祥赌坊是魏子坤的堂口，很安全。

夜已深，守在床边的宁玉，给睡着的姐姐轻轻掖了掖被子。

宁月受了惊吓，心情平复后，很快就睡着了，宁玉却没有睡觉的打算，而是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册。

《莽牛拳法》。

这是魏子坤让周通给宁玉的拳法，也是宁玉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起点。

宁玉翻开拳法，每一页都画着一个小人，摆着不同拳招架势，旁边还有每一式的名称。

宁玉看向武道树，并没有生出枝丫。

“果然要入门才行。”

武道树的机制，无论提升境界的内练功法，还是外功武艺，破关都需要靠自己，破关后便可养料加点，一马平川。

宁玉携功法起身，来到屋外，开始按照拳谱习练。

宁玉不会觉得加入黑虎帮就能高枕无忧，唯有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真正庇护自己和姐姐。

莽牛顶角、莽牛扬蹄、莽牛蹴踏……

医学研究生的学习能力毋庸置疑，且前世本就对格斗有一定研究，所以宁玉上手并不吃力，大概每十分钟，就能还原一式拳招，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若非莽牛拳法大开大合，出拳间极易牵扯胸口的伤，宁玉速度还能更快。

约莫一个时辰，从头到尾练了十几遍后，宁玉已经不需要再看拳谱，就记住了十二式拳招，能够从头到尾还原施展。

但速度很慢，拳劲也无力，拳招与拳招之间的衔接也很生硬，仅仅只是还原出姿势而已，若此时用来对敌实战，可能还不如王八拳厉害，不过达到入门标准却是够了。

拳法入门的瞬间，一根金色的枝丫自树干舒展长出，摇曳生姿。

【莽牛拳法（入门）】

【进度：（0/20）】

【养料：40（睁眼图标）】

宁玉心念一动，浇灌20养料。

【莽牛拳法（小成）】

【进度：（0/30）】

武道树上，代表莽牛拳法的枝丫上，点点绿意涌现，化为两片绿叶。

入门生枝，小成长叶。

随着进度增长，与养料增加对应的‘进步’凭空滋生、作用于宁玉身上。

他脑海中瞬间多出一段习练拳法的记忆和经历，一股明悟回荡，他知道了如何发力，如何衔接，对拳法和理解也都真真切切地提升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去了另一个没有时间流逝的空间，练了几天拳法，又仿佛有仙人灌顶，直接把拳法熟练度传输给自己。

“试试。”

宁玉当即施展拳法，一招接着一招，不再像之前那般，仅仅只是还原姿势，而是真正有了一定威力。

拳招成了体系，宁玉自然而然知晓了运力的窍门，出拳速度也变快了，身体肌肉也配合得流畅很多，拳招与拳招之间的衔接，也变得圆融。

此前他只是拳法入门，空有花架子而已，根本无法与人对敌，现在情况不同了，拳法精通后，拳招真正有了威力，可以用来对敌、防御。

“得再凑10养料升下一级。”

宁玉深吸口气，觉得问题不大。

外城什么都缺，柴、米、油、盐、公平、安全、希望、活路……就是不缺该死的人。

多杀几个便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