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试验 下
所谓梓人馆,就是给死人洗澡化妆的店。
整个新乡一带,也才两三家。
除了坟场,梓人馆是死人出现概率最大的地方。
店面一大早就开了,门口坐着一名穿着灰色麻服的中年女子。
不知是否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原因,娄易总感觉她面部比常人僵硬许多。
见到衣衫褴褛的娄易上门,女子面无表情地问道:“想要什么?”
娄易挤出来一个笑容:“阿姊,这里需要人帮忙吗?”
“嗯?我们现在不招人。”见对方果然不是来做生意的,女子脸色直接拉了下来,冷笑道,“而且,我们招也只招熟人。万一有个小偷小摸……”
娄易心里暗骂晦气,但有求于人,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什么都可以干,而且不需要任何酬劳……”
谁知,他说完这句,女子反而面色一变,喝道:“你个小刺佬,想偷学我家祖传手艺?”
话音刚落,店里面就冲出了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丁,一人手中拿着一根粗木棍,虎视眈眈地盯着娄易。
娄易落荒而逃,只感到不是一般的狼狈。
“艹,失误了!”
娄易一个劲跑出了老远,站在原地大口喘气。
微微思索了下,已经知晓问题所在。
他有时候还是习惯于用现代视角看待问题,认为入殓师这种脏累活,自己愿意免费帮忙,对方肯定不会拒绝。
却不想给死人洗澡、化妆、还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是一门能够传承下去的珍贵技能,吃饭的家伙,生怕被自己这个外人给偷师。
如此看,其他两家不用去了,还是得冒冒险。娄易心中发狠。
……
下定决心,娄易得做好准备。
最重要的,是借一把铁锹。
娄家本来是有的,不知借给哪个同村的一直没还。待他父亲娄秀才去世后,便成了一笔黑账。
这个时代,铁器异常珍贵。
一把铁锹,好点的能卖上百文。
回到二河村,娄易厚着脸皮拜访邻居。
“耿叔,想借你家铁锹用一下,过两天就还回来。”
“我家铁锹早丢了,要不你去问问其他人?”
“高大姐,我想借……”
“哎哟真是不赶巧,这几日要给玉米松土,离不开,不好意思啊……”
一连问了五六家,竟没一个能借的,也不知他们的理由是真是假。
‘人一穷,谁都来和你作对,事事不顺!’
娄易有些心灰意冷,来到顾家,没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顾家大娘,你家里有铁锹吗?”
等了片刻,没有回音。
娄易想转身走的时候。
一个三十来岁的木讷男子‘噔噔噔’跑了出来,塞给娄易一把铁锹。
“谢谢勇哥。”娄易喜道。
“小事。”木讷男子顾勇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很快就给你还回来。”娄易拎着铁锹喜滋滋地走了。
而顾勇回到家里,便闷声问他娘:“我们这样做,戚屠户说不得会不高兴。”
“他不高兴还能把咱家拆了不成?”顾家大娘一脸的不屑,“那些个墙头草,以前娄秀才在的时候,对他们差了?我们顾家可不能忘恩负义!”
“娘说的是。”顾勇点头应道。
……
回到家,娄易难得抓了两把米,煮了一顿稠粥,将肚子填饱。
很快,夜幕降临。
娄易深吸一口气,跨出了家门外。
他怀里揣着斧头,手中拎着一把铁锹,头上带着草帽,身上衣物更是穿了两层,几乎没有露出一点皮肤。
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偶有油灯的光亮从纸窗中透出。
整个二河村,沐浴在一片寂静的月光下。
只有风在‘呼呼’地刮。
‘我手里有斧头和铁锹,一般的野兽搞不过我。’娄易暗暗给自己打气,往东边走。
他一路上小心翼翼,借着微弱的月光,穿梭在各个村子的土路上。
路不好走,粗麻布材质的裤子都被草叶割破。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来到了新乡最大的坟场,一大片长满了野草灌木的荒地。
放眼看去,满是半球形的土包子,以及一根根矗立的石碑。
‘呜……’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说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声音。
娄易差点没抓稳手中的铁锹。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咳咳参北斗哇……”
“不对,不应景,换一首。”
“大慈大悲观世音,救苦救难观世音……”
娄易一边唱歌给自己打气,一边往里走。
找到一个草丛相对茂盛不易被外人察觉的地方,准备挖坟。
“咦,怎么有烧纸,还有新鲜的瓜果?”
娄易发现旁边正好有一座新坟,质地粗糙的黑色墓碑上刻着白字:
[卫故先考陈公之墓
讳富贵
生于景福三十二年
卒于永兴十一年
享年五十有四
孝子陈氏三人谨立]
当今的卫国皇帝,就叫永兴帝。
“对不住了陈老,等我日后到了地府,亲自给您赔罪去。”
新坟土质松软,相对容易挖开。娄易抱拳告了个罪,便选它做第一个实验对象。
他抄起铁锹,弯下腰,开始挖坟。
随着时间的流逝,鼓包越来越矮,从凸变凹,两侧泥土越积越多。
娄易也是浑身大汗,口干舌燥,觉得比砍树还累。
他有些后悔,没有把水囊带出来。
大概挖了一米不到的样子,娄易便看到了一抹红色。
他精神一振,继续开挖。
凹坑中露出了一具红色棺材。
娄易敲了敲,声音浑厚,质地优良,看样子这个陈老头家还蛮阔绰的。
接下来的工作更麻烦。
棺材盖和座子之间用钉子钉死了,所谓板上钉钉,要把这些钉子取下来可不容易。
光铁锹可不够。
娄易甚至用斧头把棺材的一角给削了,才勉强把棺材盖给取下来。
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
月光下,入眼是一具五六十岁的男尸,穿着一身红衣,面上涂了不少腮红,似乎还带着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娄易只感觉对方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条缝,让他心中寒意大起。
不是他胆小,是他两世为人实在没经历过这场面。
娄易强忍住内心的悸动,伸出右手缓缓往对方躯体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