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粒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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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反思一下政治经济学

思考麦客很多年,直到提笔来写,渐趋深入,抽丝剥茧,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以镰刀为武器的关中麦客与后来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以联合收割机为标志的新麦客,他们之间竟然掩藏着一些很值得人们琢磨的经济道理。都是以挣钱为目的,都是打短工,差别在哪里,分野在何处?话题深奥且堂皇。

我注意到,当年活动于关中一带的麦客,他们追求的一是金钱,二是尊严,金钱通过艰辛劳作来换取,尊严却需要足够的金钱来支撑。收割机是技术进步的产物,其本身就是金钱的象征,司机即便露宿荒野也没人瞧不起他们,那么除了挣钱,收割机司机还在追求什么?无非为了摆脱农民身份,过上与城里人一样舒适的生活。国家一直鼓励人民创造美好生活,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我们确立的新目标,这无疑切中了百姓的命脉。

有一门学问叫政治经济学,核心就是研究商品生产、流通以及资源、金钱的分配,“生产关系”这个名词大体就是对这个问题的总概括,教材这样表述:生产资料归谁所有,产品如何分配。活动在关中平原的千军万马,时间可谓长矣,人数可谓多矣,可他们最可宝贵的财产只是手中的那把镰刀,说值钱,也值钱,那是他们赖以吃饭的家什,相当于命根子。若说不值钱,也不值钱,就一个刀片,一根镰把,过去,农村集市上成堆摆放,真不值几个钱!按等价交换的原则,以这样一个不值钱的东西去交换别人腰包里的金钱,能换几个?麦客们唯一能搭载的就是那条散发着汗臭的身子的活劳动,如此这般,也就只能算是混口饭吃了。联合收割机则不同,它一落地就含金衔玉,是上百年历史叠加起来的科学技术和新麦客们的巨额投入,由此也就引发了劳动生产率的巨大改观。收割机以固定资产的身份成为新麦客的核心竞争力量,它是一种投资,起步就将巨额金钱转化为资本,使新麦客明显带着老板的身架和气势,如此姿态出场亮相,谁人还敢小觑?而低头收割的老麦客,一代代艰辛劳作,挣扎苦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其实,劳动工具早就决定了他们的一切,一如弯腰弓背在大地上收割了几千年黍粟稻麦的中国农民!

工具决定劳动所得,那么工具的改变和所得的分配由谁来决定?

最让人关注的就是国家政策,即权力。权力的背后是人,也就是说,是人的意志影响着科技进步与否,影响着一个时期的分配制度,影响着生产关系的稳定还是变革。从收割机的诞生演变来看,无疑,生产关系影响着生产力的发展,也就是说,劳动工具的变革是由人或者说权力、政策影响的,中国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改革开放证明了这一点!没有改革开放,就不会有农民个人购置拖拉机、收割机,中国农民也就不会有镰刀与收割机的更替,中国农村的生产方式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翻天覆地。

问题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更有意思。麦客只能主宰自己,他们的意志只决定自身范围内的事情,至于能不能购买、拥有乃至使用拖拉机、收割机,很大程度上受到国家政策影响。麦客是人与镰刀的“结合”,新时代的麦客是人与收割机的“结合”,两种结合的本质都是人转化为工具,成为名副其实的生产力。可是,他们的选择以及他们赖以谋生的劳动工具明明又受到政策的掣肘。显然,人有两种分野:一种是纯粹的劳动力,亦即生产力,而另一种则转化为生产关系的制造者,古人将这两类人分别称为劳力者与劳心者。劳心者主宰社会资源与财产,劳力者始终只是工具。按理,公共资源与劳动工具本无什么必然关系,可一旦人的意志参与其中,二者就有了剪不断扯还乱的纠缠。

人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决定者。只有把人的问题单另考虑,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中剥离出来,我们才可真切地看清这个纷纭复杂的世界。无奈的是,我们总是固守已有的认知,而且,为了支撑这个认知,总要给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恰当的理论依据,总是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给自己辩护。

麦客问题多年纠结,颇费周折。麦客,在一般人眼里,他就是一群替人割麦的人,其实,他是一类农人的生存状态,其行为和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具背后蕴含着极其深奥的市场规律。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们生活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折射着我们前行的脚步,以及这脚步发出的呼呼喘息抑或嗡嗡轰鸣。

中国农业、农村、农民问题的最终解决和终极出路是乡村振兴,农民富裕。作为劳动工具的镰刀和收割机以及它们的更迭、发展,只是一种浅显的表象。历史可以证明,现实正在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