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鳞噬魂，逆鳞焚天
寅时的梆声渗着血味。
顾九郎的刀尖挑开官绣坊门楣上的蛛网，青砖缝里突然窜出股黑雾。晏娘子甩出铜铃罩住雾气，铃身内壁霎时爬满冰晶——这是龙脉地气外泄的征兆。
“《九龙升天图》本该用苏绣十八法。“她指尖拂过绣架上暗金色丝线，“可这些金线里掺着玄武湖底的五色土。“
顾九郎的梆子突然发出蜂鸣。他掀开盖在绣架上的黄绸，九条蟠龙在烛火下泛起诡异光泽。龙睛处空着的针孔让他想起失踪绣娘们的眼窝，而那些龙鳞金线的打籽绣法，分明是用人发捻成的！
“郑公公到——“
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蟒袍太监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腰间玉佩刻着“御用监“字样。顾九郎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套着银甲，甲面纹路与红莲案中的鎏金匣如出一辙。
“顾大人可知这绣品用的金线何来？“郑公公的护甲划过龙鳞，“万历八年黄河清，捞出的龙骨碾粉淬火，拉出的金线能锁住真龙之气呢。“
梆面螭龙纹突然暴起金芒。顾九郎看见郑公公影子里盘着条独角蛟龙，龙尾缠着七具白骨——正是失踪绣娘的生辰八字对应的星宿方位。
晏娘子的银针悄无声息刺入郑公公后颈。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整个绣坊的长明灯齐齐爆裂。黑暗中响起丝绸撕裂声，九条绣龙竟从缎面游出，金线龙须扫过梁柱留下深深沟壑。
“快封门窗！“
顾九郎甩出青铜梆子，梆声在四面墙间弹射成金网。一条绣龙撞上光幕，龙身迸出无数金针。晏娘子旋身甩出铜铃，铃舌弹出的瞬间化作北斗七星阵，将金针尽数吸入虚空。
郑公公的狂笑在梁间回荡：“刘伯温能斩龙脉，杂家就能把龙气缝进万历陛下的衮服！“他的蟒袍突然鼓胀，后背裂开十八道血口，每条裂缝都钻出赤红莲蕊。
“血饲红莲...“顾九郎挥刀斩断缠上脚踝的金线，“你和二十年前的红莲司什么关系？“
回答他的是地底传来的龙吟。整座官绣坊开始倾斜，青砖缝里渗出猩红液体。晏娘子扯开东墙的《瑶池赴会图》，后面竟藏着口青铜水钟，钟摆是用九枚镇龙钉熔铸的！
“子午流注钟！“她将铜铃按在钟面八卦纹上，“有人篡改了龙脉水脉的时辰！“
顾九郎的梆子脱手飞向水钟。梆面龙鳞与钟摆相撞的刹那，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十八条绣龙突然调头扑向郑公公，金线穿透他的七窍，扯出团跳动的赤光。
“龙珠！“晏娘子甩出银针结成罗网，“这是孝陵地宫镇着的洪武龙气！“
郑公公用银甲手抓住龙珠，半边身子瞬间碳化。他嘶吼着撞破西窗，残躯在月光下化作飞灰。顾九郎追到院中时，只拾到半片银甲，内侧刻着“万历三年御制“。
梆声忽从东南方传来。顾九郎循声望去，紫金山上空星斗乱坠，贪狼星位置赫然悬着朵血莲。他握梆的手背青筋暴起，二十年来头回听见梆声里的龙吟——那声音与父亲离家前哼的童谣一模一样。
“戊寅炉中火，庚辰白蜡金...“晏娘子望着星象喃喃，“有人在用绣娘魂魄炼七星锁龙钉。“
五更的露水打湿了顾九郎手中的银甲。他忽然看清甲缝里卡着半粒珍珠，正是三日前秦淮河浮尸耳坠上的南海珠。当朝能同时动用东厂与南海珠池的，唯有一人。
“神宗皇帝。“晏娘子用银针挑起珍珠，“看来红莲案的真龙，要浮出水面了。“
梆声再起时，官绣坊地砖轰然塌陷。顾九郎坠落瞬间看见地宫中竖着九口水晶棺，每口棺内都飘着件未完工的龙袍。最末那件衮服上的金线突然窜起，在空中拼出父亲遗留的血书残句：
“甲子重周，龙战于野...“
七月的惊雷劈开孝陵享殿时，顾九郎正用梆子压着晏娘子汩汩冒血的肩胛。七星锁龙钉贯穿她的璇玑穴，钉尾刻着的“万历癸卯“在雨中泛着血光。
“别动。“顾九郎扯下半幅官袍裹住伤口，“这钉子沾着建文帝的怨气。“
晏娘子突然抓住他手腕，铜铃贴上梆面龙鳞。原本游动的螭龙纹瞬间僵直，竟在梆面显出北斗七星的灼痕：“有人用我的生辰改了星位...顾九郎，你听。“
闷雷声中混着细碎梆响，不是更夫报时，倒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呜咽。顾九郎的梆子突然脱手飞向享殿匾额，金芒照亮“治隆唐宋“四字——那“隆“字的耳刀旁，分明是用人骨拼成的！
“果然在这里。“晏娘子咳着血沫指向殿内金砖，“太祖灵位下压着《推背图》第四十二象...“
话音未落，十八盏长明灯骤灭。顾九郎反手甩出梆子，金光掠过处现出九具悬棺，每具棺底都垂着五色丝绦。最末那具棺材突然炸裂，飞出的不是尸首，而是件绣满星图的道袍。
“刘基！“晏娘子惊呼。
道袍无风自动，袖中抖落半卷血书。顾九郎接住的刹那，耳边炸响父亲的声音：“九郎，去泉州找蒲家祠堂！“血书上的字迹竟与他怀中残页严丝合缝：
**甲子重周，龙战于野**
**血浸梆鸣，山河倒泻**
地面突然塌陷。顾九郎抱住晏娘子坠入地宫，青铜浑天仪在黑暗中泛着幽光。仪身二十八宿的位置，赫然钉着九名穿飞鱼服的干尸！
“是红莲司的人。“晏娘子用银针挑起干尸腰牌，“他们二十年前就该死了...“
浑天仪突然疯狂转动。顾九郎的梆子腾空而起，龙鳞纹路与仪身星图完美契合。当亢金龙宿亮起时，地宫四壁浮现出巨幅壁画：朱元璋手持镇龙钉站在黄河边，身后跪着的方士竟是年轻时的刘伯温！
“看这里。“晏娘子指尖划过壁画边缘。墨色浪涛中隐着艘宝船，帆上蒲字旗被刻意涂抹，但船头那尊独眼妈祖像却与泉州港的如出一辙。
梆声突然变得刺耳。顾九郎转身看见干尸们眼眶冒出赤箭藤，藤蔓在空中织成血莲。晏娘子甩出铜铃击碎浑天仪，飞溅的青铜碎片中，一枚刻着“甲“字的镇龙钉直刺顾九郎眉心。
“戊辰大林木！“
晏娘子嘶喊着撞开他。镇龙钉贯穿她右肩的瞬间，顾九郎的梆子突然迸发紫电。壁画中的朱元璋双目淌血，手中镇龙钉竟与现实中那枚产生共鸣！
“原来如此...“晏娘子跪在血泊中惨笑，“你们顾家根本不是更夫，是朱棣留给建文帝的守陵人！“
地宫轰然崩塌。顾九郎背着晏娘子跃出裂缝时，晨曦正刺破云层。他怀中的梆子突然冰凉刺骨，龙鳞纹路间渗出霜花——这是长白山萨满祭祀时才有的异象。
“去泉州。“晏娘子气若游丝，“蒲家祠堂供着郑和从锡兰带回的镇海石...“
五更的梆子声从海面传来。顾九郎站在刺桐港的晨雾中，眼前景象却让他汗毛倒竖：港内所有船只都挂着白莲灯，桅杆上绑着绣龙纹的稻草人。更诡异的是，那些稻草人腰间都别着青铜梆子。
“客官要雇船？“
驼背船夫的眼白泛着青光。顾九郎注意到他脖颈处有圈缝线，针脚用的是人发金线。晏娘子突然甩出银针钉住船夫天灵盖，针尾瞬间焦黑：“这是尸傀！“
海面突然掀起巨浪。九艘宝船破雾而出，帆上蒲字旗被血染得发褐。顾九郎的梆子剧烈震颤，他看见为首那艘船的妈祖像缓缓转头，独眼中射出金光。
“甲子年七月初七...“船头传来吟唱，“该还债了顾大人。“
顾九郎浑身血液凝固。这声音与二十年前父亲离家那夜，在门外说话的神秘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