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魔界公主清乐
挽心入魔界那日,荻为她举行了盛大的新婚大典。千年间遍野荒凉的魔界热闹不已,处处挂起红绸,如同人间娶亲一般。上下一同欢庆,皆为尊上娶得心上人而庆祝。
大典过后,挽心便一人居于花宁山,荻便也由着她来。
但清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有一个小男妖每日到花宁山来,躲在远处偷看她。
那小男妖还未长成,看起来像是人间十一二岁少年的模样。
花宁山四季分明,是魔界难得的一处青山绿水。蜿蜒九曲的花宁河自山脚下淌过,缓缓向东流去,不知将要去向何处。挽心便住在河边搭建的那几间屋子里。
她有些好奇,四周有不少魔卫看守,这小妖竟然每日都能混进来,且每日都过来看她。
一日,她捉住了小妖,想问个明白。
“他们说父尊的妻子住在这儿,我想来看看,新的娘亲是何模样。”
荻的儿子,名唤明淮。他未深修之前,曾与一女妖育有一子。只可惜,坐上魔尊的位置后,荻的记忆里早已没有了昔日的人,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那段记忆。他只能记起这个儿子,明淮的母亲则是被他忘得彻彻底底。
明淮的成长极为缓慢,四百多年的时间,才长至十一二岁的样子。这也许与他幼时的经历有关,母亲生下他便离他而去,致使他一直无人看管,于魔界四处游散。
小明淮一语惊人,挽心的好奇心顿时被一击而散了。原来这小男妖是荻的儿子。
她冷着脸说:“你既看到了,就不必日日都来了。”
“为何?姐姐,明日我还想来。”明淮不满地高声反抗,语气虽刺刺的,但眼睛里却映出纯粹。
“你不能叫我姐姐!”挽心厉声道。
“那我叫娘亲。”
挽心一时语噎,惊讶地看向明淮。
随即她准备吓吓这个小孩儿,“我不是你娘亲,若你再来,我就用这个冰锥在你身上捅窟窿眼。”她边说边在手中变出了一个冰锥。
挽心怀疑这是荻的温情计。她并不想关心这个魔尊之子,也不想和魔界扯上任何关系。
她一直在暗地里收集关于魔界地势、兵力的种种信息。同时她也在等,等待一个可以脱离苦海的机会。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明淮非常倔,即使知道自己有可能被伤,还是日日都来。日子翻来覆去地过着,时间一久,挽心心软了。
明淮就像寒冰里突然冒出的一束火焰,让挽心在魔界感觉到了丝毫温暖。况且一个小人儿天天在身后追着叫姐姐,赶不走也吓不走,不是谁都能抵挡住的。
“你不要叫姐姐了,就叫我……心娘吧。”
“好!心娘。”明淮高兴极了。
挽心与明淮相处了一百多年,她教他道理,传他武艺,也让他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爱护。
挽心尽力地想把他拉回正途,将来好不与那些妖魔同流合污。即便这是徒劳。
“心娘,父尊不许我来了,他让我好好修习术法。”明淮苦恼地说。
“那你想来吗?”挽心问。
“我想来。”可少年言语之后,眼里尽是彷徨,
“你听他的吧,专心修习。不要再来了。”挽心淡淡说完这些,转身便走了,没有给身后还苦恼着的少年留下半点余地。
明淮再也没有见过挽心,直至一百年后清乐出生。
清乐是荻与挽心的女儿。荻大婚后,等了两百多年,才得以接近挽心,而后清乐出生。挽心很疼女儿,自小便教她修习术法,让她能有自保之力。
随着清乐渐渐长大,挽心发现女儿身上的仙气越来越浓,魔息却越来越淡。她生怕荻察觉,会将神魔两界之间的仇怨迁怒清乐,于是便封印了这缕蓬勃生长的仙气。
明淮和清乐都很喜欢挽心,特别是清乐,她很依赖娘亲。但在生下清乐数十年后,挽心却忽然不知所踪。
令人诧异的是,荻并没有派人去找。而且还在挽心生死未知之时,举行了王后丧礼。对外宣告,魔王后已消殒。
荻没有让兄妹二人参加丧礼。神界和青渊山寻遍了世间,也未找到。明淮亦是独自找了很久,但也一无所获。
天地之间,神女挽心无踪无迹,连一丝神识都寻不到。这下,明淮和清乐都成了没娘的孩子。
清乐整天盼望着,能在房间里听到母亲回来的脚步声。渐渐地,这份期盼变成了失望和不耐烦。小清乐经常坐在花宁河边想念娘亲,一边想一边哭。
荻以前很疼爱清乐,那时却一反往常,一语不合便对清乐打骂起来。旁人都避着她这位公主,只有哥哥来陪她,陪她一起坐在河边,一起想念。
仅凭微弱的魔息,清乐无法在魔界修得高法,只能继续修习少时母亲所教的术法傍身,可也少有长进。她循着母亲所教的招式,自创了一套剑法,起名清心剑。
清心剑威力虽不大,在魔界也排不上名号,但她总算能自保了。
神魔大战的五百年后,魔尊的一儿一女都已长大成人。
明淮已成为可以代魔尊执事魔界的一界太子,长身玉立,眉眼俊朗。他渐渐学会了魔尊教过的狠厉,果断和无情。
而挽心带给他的一缕缕温情,也正慢慢成为他心底最后仅有的一丝慰藉与善意。
清乐则与她母亲一样,深居花宁山,无事便不出山。她聪慧伶俐,随遇而安,只是术法不怎么高强。大多数人只知魔尊有个女儿,却未曾睹其真容。
一日,清乐坐在花宁河边踢水玩,一个魔卫端正地立于她身后。
“锦年,你身在魔界,名字却如此柔和,难怪那些小妖会看你不顺眼。”清乐边玩边揶揄着身后的魔卫。
锦年拘谨一笑,低下了头。
“你看,他们有的叫獠牙,叫诡血,你不觉得锦年这个名字于他们之中太过温柔了吗?”
“公主,我与其他小妖交往不善,或许不单单是因为名字。”
“那是为何?”
“这与我的……功力太弱有很大关系。”锦年的话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
清乐站起回身,勉励道:“那你就练!你可是我的近身魔卫,你这样如何保护我?你要是一拳把他们打出个十万八千里,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彼时,锦年还只是个刚成形的小狐妖,连最基本的功法都不会,常常被其他小妖欺负。一次他被倒吊在树上,火烤了一天一夜。他们说烤一烤,好扒了他的狐狸皮做毯子。
那一次意外地被清乐看到了。那群小妖这样欺侮同族,她很气愤。但清乐或许在花宁山待久了,忘了魔界本就是恃强凌弱,弱肉强食。若术法太低,只能任由他人欺侮,毫无还手之力。
她见锦年实在太惨,遂用魔界公主的身份为他出了头。
那群小妖走后,清乐看着锦年,畏惧与迷茫填满了他的一双眼,令人很心疼。于是,她又收留了他。
锦年明白,公主是出于怜心才收留他的,还给了个花宁山魔卫的差事,其实他不过是个挂名魔卫罢了。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歉疚之感来。
早些年,魔尊正式把花宁山赐与了清乐居住,且不许其他妖魔随意靠近。
自此,清乐便有了自由。她就如同脱离了魔界似的,大事不参与,小事不插手。只有明淮时不时地来看她,跟她说说外面发生的事。
花宁山的春天有花香芬芳,有遍山翠绿。夏天有蝉鸣阵阵,有疾风骤雨。秋天枫叶红了,天空变得高高的。清乐经常爬到山顶,遥望天空。
有花宁山这个桃花源作伴,清乐心中的不快亦消减了大半。
事实上,她也经常溜出去,在人间和魔界之间来往游玩,别提多自在了。
但她向往的神界却是没有机会上去看一眼,她的母亲曾于那里存在过。
“公主,公主……”一道心焦的声音自远空响起。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影子从天而降。为首的侍女还踉跄了几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欢言,你不是去魔宫拿药材了吗?”清乐问,“药材呢?”
欢言是清乐的贴身侍女,跟在她后面的是从魔宫来的几个魔卫。
欢言急急忙忙跑过来,又急急地说:“公主,尊上召你进殿,请你速速回宫。”
“好端端地,召我干什么?”清乐不满地反问道,先前的好心情都被这次召见给一扫而空了。
“听传话的魔卫说,尊上很生气,常景殿内重臣大将跪了一地。”欢言回道。
“跪了一地?”清乐心想:殿前事我一概不参与,生了很大的气与我何干?
“我不去。若有何要紧事,让他派人来吧。”说完话,清乐便继续在河边玩水,对那几个魔卫说:“你们几个回去吧。”
后面的一个魔卫严正地说:“公主,尊上有令,请你立即跟我们回魔宫。”
“我说了,不去!你们要绑了我吗?”清乐抬头回击道,“与其在这儿耗时间,不如赶紧回去复命吧。”
另一个魔卫忙半跪下,讨好地说:“公主,你消消火。你都几十年没回魔宫了,这次尊上急令你回宫,必是发生了何等了不得的大事,你应是非去不可了。求你发发善心,若你不回魔宫,恐怕尊上会废了我们的。”
“公主,我会一直陪你到殿门外的。”欢言蹲在清乐身侧,小心地说着。
“公主,臣将们都跪着,事情应是挺严重的。”锦年也劝道。
“那走吧。”清乐无奈,心中揣着疑问,与欢言和一众魔卫朝着常景殿的方向飞去。
刚刚飞至柳树尖,她忽地停住,回身朝下喊:“锦年,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是。”锦年恭敬地应了一声。
他们走后,锦年独自在河边站着,眼神深沉下来。后又坐下来,细细地品赏这潺潺流水,山林相依的光景。
他感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他才赏了片刻,忽而感觉背后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息向他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