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桥遗梦
暗河水涌如墨，萧云帆抓着半截浮木，洛九歌的呼吸拂过他后颈，带着三更草特有的苦香。漂出三里忽见亮光，两人被冲进石滩，抬头望见褪色的匾额上“显烈庙“三字被蛛网缠绕，正是太祖黄袍加身之地。
“客官算卦么？“破败的殿柱后转出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左手端着豁口陶碗，右手竟握着把嵌有七星纹的断剑。萧云帆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当年洛千钧的佩剑“天权“！
乞丐忽然用剑尖挑起满地枯叶，叶落竟成卦象：“坎上离下，是未济卦。小友眉带煞气，怕是刚从活死人墓里爬出来吧？“说着突然抓起洛九歌手腕，“啧啧，这生死蛊种了有二十年，镜湖医仙好狠的心。“
萧云帆正要阻拦，乞丐突然扯开胸前破袄。虬结的疤痕组成了河图纹样，心口处赫然嵌着块漠北玄铁！他怀中的长命锁突然发烫，锁链如活蛇般缠上乞丐手腕。
“萧家的血脉果真霸道。“乞丐屈指弹开锁链，玄铁上浮现出蝌蚪状铭文，“当年你祖父萧定邦持星陨剑镇守雁门关，怎料...“话音未落，庙外传来马嘶声。
十八骑黑甲武士踏破山门，为首者面戴青铜饕餮面具，手中丈八蛇矛闪着幽光。萧云帆认出这是童贯的亲卫“玄甲骑“，去年苏州织工暴动便是被他们镇压。
乞丐忽然跃上供桌，将残剑插入太祖泥塑手中。地面轰隆作响，壁画上的持斧武将竟移开半尺，露出暗道。黑甲骑张弓欲射，乞丐却掏出土块砸去：“请诸君吃炊饼！“
烟尘四起，萧云帆拽着洛九歌滚入密道。身后传来惨叫，那土块爆开的紫雾中竟混着霹雳堂的火鳞粉。乞丐的声音在甬道回荡：“往左七步踩坤位，见到《璇玑要诀》残碑莫碰正面...“
洛九歌突然踉跄跪地，锁骨下的卦爻渗出黑血。萧云帆撕开衣襟，惊见她的心脉处游走着红线，与哑女中针时的症状如出一辙。正要询问，前方忽现微光——百具青铜甲胄持戟而立，中央石台上供着半卷玉册，正是《璇玑要诀》下篇！
“别动！“萧云帆拉住欲取玉册的洛九歌。月光从穹顶裂隙泻下，照出甲胄关节处的银丝。他拾起石子掷向玉册，十八柄长戟顿时交错成网，斩落满地星火。
乞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啃着鸡腿含糊道：“这是诸葛武侯留下的八阵图残局，解不开就得给这些铁皮人陪葬。“说着突然用鸡骨头点向萧云帆后心，“气走督脉，神聚百会，使一招'白虹贯日'试试。“
萧云帆下意识并指成剑，指尖竟激出三寸剑气。石台上的玉册无风自动，甲胄阵列突然变换方位，长戟在地面刻出六十四卦。洛九歌突然咳血，血珠溅在“巽“位卦象上，整座地宫开始旋转。
“原来如此！“萧云帆抱起洛九歌踏着卦位疾走，“八阵图要活人祭阵方能破局！“每一步踏下都有甲胄崩裂，当最后具铜甲坠入深渊时，玉册飘然落入他怀中。
乞丐抚掌大笑：“不枉老夫扮疯二十年...“突然咽喉中箭。童贯的亲卫统领踏着铜甲残骸走来，手中劲弩还冒着青烟：“高太尉有令，星陨剑主活不过今夜。“
萧云帆正要拼命，怀中的玉册突然映出星图。洛九歌挣扎着咬破指尖，在星陨剑上画出圣火纹。剑身骤然迸发青光，穹顶裂隙射下的月光竟凝成光剑，将统领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烟尘散尽，乞丐却不见了。石台上留着滩血写的契丹文，洛九歌颤声念道：“星陨剑出，太白经天。萧氏遗孤，当主沉浮...“
殿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琵琶声。萧云帆冲出门槛，只见画舫哑女立在古槐下，怀中抱着昏迷的种师道。她掀开面纱，露出与洛九歌相同的泪痣：“好弟弟，不想知道童贯书房暗格里藏着什么吗？“
古槐枝桠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哑女腕间银铃轻晃，昏迷的种师道突然睁眼，袖中滑出柄淬毒匕首。萧云帆正欲拔剑，洛九歌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那血珠竟在半空凝成八卦图案。
“破！“随着厉喝，血八卦印上种师道眉心。老将军浑身剧震，后颈钻出条赤红蜈蚣，落地化作脓血。哑女见状冷笑：“镜湖医仙的化蛊术，果然名不虚传。“
萧云帆趁机掷出长命锁，锁链缠住槐树枝干。借力腾空时星陨剑顺势劈下，剑气竟将三丈外的石碑斩出火星。哑女飘然后撤，指尖弹出一枚玉哨，声波震得满地瓦砾跳动。
“小心音杀阵！“洛九歌抛出玉簪插地，簪头九宫格飞速旋转。地面浮现出棋盘纹路，星陨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点住“天元“位。萧云帆福至心灵，脚踏禹步按二十八宿方位疾走，每步落下都有青石地砖翻转，露出刻满梵文的铜管。
哑女脸色骤变，玉哨声转为凄厉。种师道突然暴起，双掌赤红如烙铁，竟是西域火云掌的绝学。萧云帆以剑鞘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开裂。危急时刻，疯乞丐的声音自庙顶传来：“坎离易位，水火既济！“
洛九歌闻言，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卦爻。月光透过残破殿顶照在爻纹上，折射出的光斑竟与梵文铜管共鸣。地面轰然塌陷，众人坠入地宫，正落在太祖誓碑之上。
“莫道江南春色好...“萧云帆抚摸着碑文裂痕，与尸衣反诗如出一辙的笔迹令他心惊。疯乞丐举着火折子走来，脸上污泥褪尽，赫然是当年雁门关守将杨业的副官王贵！
“二十年前，萧定邦将军在此立碑明志。“王贵用断剑撬开碑座暗格，取出卷泛黄绢书，“童贯那阉贼为向金人献媚，竟将星陨剑的秘密...“
话音未落，地宫四壁射出毒箭。哑女挥袖卷起绢书，却被种师道铁掌击中后心。混乱中萧云帆抢到半幅残卷，只见上面绘着黄龙府地形图，标注处竟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疑冢。
“原来星陨剑是开启龙脉的钥匙！“洛九歌咳着血沫，“童贯想用大宋气运换取燕云十六州...“突然僵住——种师道的指甲已嵌入她咽喉，瞳孔泛着诡异的金芒。
萧云帆怒喝一声，星陨剑绽放青芒。剑锋触及种师道胸膛时，却传出金铁交鸣之声。老将军撕开朝服，内里竟穿着辽国皇室秘传的“寒铁锁子甲“！
“萧公子可知，你这长命锁本该戴在哲宗皇帝幼子身上？“种师道嗓音突变阴柔，指间亮出枚带血的皇子襁褓，“元祐八年腊月廿四，刘贵妃产下的死胎...“
王贵突然暴起，断剑刺入种师道腋下甲胄接缝。老将军狂吼着撞向誓碑，碑文“重文抑武“四字应声而碎，露出暗格里镶满东珠的玉匣。匣中龙凤呈祥佩，正是当年萧太后赠予韩德让的定情信物！
哑女突然凄声长笑，扯开衣襟露出与洛九歌同样的卦爻：“好弟弟，你身上流的可是契丹皇族的血！“说着掷出枚鸣镝，箭啸声中，地宫穹顶被火药炸开，露出满天星斗。
萧云帆抬头望去，但见太白金星大如斗盘，正照在陈桥驿古渡口。二十艘蒙冲战船悄然泊岸，童贯的玄甲骑手持神臂弩列阵，当先马车垂着明黄帷幔，车中传来阴柔嗓音：“萧公子若肯归顺，本王许你幽州节度使...“
星陨剑突然剧烈震颤，萧云帆只觉浑身气血翻涌。洛九歌蘸血在他掌心画出圣火纹，哑女同时结出摩尼教法印。当三种印记重叠的刹那，剑身蝌蚪文竟浮空凝成山河虚影，汴京七十二坊在光影中纤毫毕现。
“山河社稷图！“童贯尖利的嗓音陡然拔高，“给咱家拿下！“
箭雨倾泻而下，萧云帆挥剑画圆。剑气激起的罡风将弩箭尽数搅碎，王贵趁机扳动誓碑机关。地底传来龙吟般的巨响，陈桥驿整片河滩开始塌陷，浑浊的黄河水倒灌而入。
“往疑冢去！“王贵将玉匣塞给萧云帆，“那里有萧将军留给你的...“话音未断，已被玄甲骑长枪贯穿。萧云帆咬牙背起洛九歌，随哑女跃入暗河支流。最后回望时，只见童贯马车在漩涡中沉没，明黄帷幔上溅满鲜血。
漂出三里，哑女忽然按住萧云帆肩膀：“你听。“水声中隐约传来号角，岸上火把连绵如龙，金文大旗在夜风中招展——竟是完颜阿骨打亲率的铁浮屠！
洛九歌昏迷中呓语：“太白现...天下变...“怀中的半幅绢书被血浸透，黄龙府地形图竟化作辽国南京析津府的布防图。萧云帆握紧星陨剑，忽然想起祖父临终时的耳语：“剑出雁门日，魂归幽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