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6章 恍若天人的陈夫子
与此同时,
陆寒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如断线风筝般飘飞而回。
他的胸前,赫然印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一抹鲜血,悄然无声地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
那道由晶莹文气构筑而成的屏障,虽说挡住了旱魃的攻势...
然而,以陆寒九品文气境的微薄之力,妄图阻挡八品旱魃,谈何容易?
终究不过是勉强拖延了些许时间罢了。
所幸,正是这短暂的拖延,才让那墨家剑阵彻底结成。
但付出的代价却是...
陆寒被那旱魃拍中了胸口。
即便身中两道“一字符”,又强行突破了陆寒的“礼修震祟决”,已是强弩之末的旱魃依然伤到了陆寒。
凛冽刺骨的死气,从旱魃那只可怖的爪子里涌出来,仿若千年寒冰,只一刹那就几乎冻结了他的文气运转。
陆寒身上的道袍早已破烂不堪,隐约露出一件薄如蝉翼的宝衣。
便是在那旱魃的大力之下,这宝衣还是未见有任何破损...
显然,这件得自于那个不知名魔宗年轻的法宝,比陆寒预想得更珍贵些。
若非这件甲衣,只怕陆寒此番要丢大半条命。
但那个瘦高道人,刚一瞥见陆寒身上那宝甲,神色便是一凛,紧接着双目睚眦欲裂,厉声嘶吼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儿...”
瘦高道人的话语冷冽至极,脸色骤然变得无比狂暴,似是蕴藏着无穷的愤怒。
他全然不顾自身的重伤,猛地一咬舌尖,
一蓬散发着腥臭味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刹那间,那件已然残破不堪的道袍再度飘飞至半空中。
“不好...这邪道要自碎法宝!”
悬镜司的陈大人神色骤变,惊大喊道:“速速避退...”
话音未落,悬镜司几人仓促间又催动法宝,试图抵挡一二。
那陈大人更是亲手持着巨剑,挡在众人之前!
陆寒闻声急退...
但那瘦高道人幽红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陆寒,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猛野兽。
“去死吧...”
陆寒神色一紧,袖口瞬间飞出一张山字符,怀中更是跃出一个小小的墨人儿。
在这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小墨人亦是一脸凝重,那小肚子一挺,便朝那山字符吐出一大团澄澈文气!
恰在此时...
天空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大胆...小小邪道,竟胆大妄为至此!”
一个清瘦矍铄的身影,落于场中。
陆寒望着来人斑白的两鬓,那绷紧的心弦总算是稍稍松了下来。
方才回到金宅,他便唤过金管家派人带着自己的“一字符”前往县学,通知陈正平夫子。
想必是一介凡人难以轻易进入郭北县学,辗转许久,陈夫子才姗姗来迟。
陈正平面色庄肃,目光扫过那断臂的瘦高道人,只是瞧见那只旱魃,眼眸中才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悚然。
袍袖一翻,文气汹涌间,陈正平念念有词。
【礼者】
【秉玉帛承天秩】
【摄钟吕正人伦】
【言出法随处,邪祟镇八荒】
同样的礼修震祟决,由陈夫子施展出来,却与陆寒有着天壤之别。
其文气中的浩荡巍峨之势,仿若青山连绵,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言出法随间,那只旱魃便被浓郁如实质的文气包裹住。
浓郁的死气,在漫天汹涌的文气涤荡之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然后...
陈夫子手指朝着那旱魃轻轻一点。
陈夫子脸上十分平静,这个动作更是轻缓,落在陆寒眼中,便仿若是往日礼艺课上,陈夫子正抬手斥责某个昏昏欲睡的顽劣学生。
但偏偏...
此刻,那只修长的手指却仿若有一种无可匹敌的力量。
下一刻...
那旱魃竟毫无反抗之力,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纷飞的齑粉。
与此同时...陈夫子身形一闪,对着那袭向陆寒的血腥道袍又一指。
场中文气汹涌余韵的余韵,霎时间又包裹住那件萦绕着血腥气的道袍。
蓦地...那件道袍轻飘飘地摔了下来。
....
从瘦高道人抛出法袍,意图自爆法宝,到陈正平现身,一指轰碎旱魃,一指定住道袍,
这诸多惊人的变化,皆发生在短短数息之间。
在几位悬镜司官员眼中,只觉眼前光影一闪,这位陈夫子便已然轻而易举地荡平了所有的纷乱。
即便是陆寒,凭借着【一闻千悟】的天赋技能,也只能堪堪捕捉到陈夫子的动作轨迹。
陈夫子背负双手,从容而立,目光望向陆寒,眉头却微微皱起:“你胸中文气乱了...”
陆寒低头,努力平复着胸中那萦绕不去的死气:“学生汗颜...”
“以九品文气境力抗旱魃...此番作为若是传到县学,只怕又要惊骇众人...陆寒你无须过谦...”
陈夫子眼眸中浮现一抹欣慰之色,缓缓道:“昔年你境界虽不错,但心性却偏执桀骜,如今倒是沉稳了不少。”
“方才你那些应对,便是当初八品文形境时,恐怕亦难做到。”
闻听此言,陆寒心中倒真有几分汗颜了,他能做到这一切,无非是借助了【一闻千悟】天赋技能的助力。
饶是如此,他依然中了旱魃一爪。
念及于此,陆寒只能恭敬答道:“陈夫子谬赞了。”
陈夫子笑了笑,却是悠悠说了句:“只是我还有一桩要教你。”
陆寒心中不解。
却见陈夫子将目光落在那尚且运气调息的瘦高道人身上。
“昔年礼学课上,我曾讲过‘泰山崩而色不变,麋鹿兴而目不瞬’...许多学子未有历练,自是不懂其中真意...”
陈夫子神色平静,眼中望着那尚自准备搏命的瘦高道人,口中却说道:“今日倒是一个绝佳的契机...你且认真瞧好了...”
陆寒不明所以,旋即却神色大骇:“夫子小心...”
话音刚落,那瘦高道人脸上浮现一抹狰狞之色,仅剩的一只手臂蓦地炸开。
漫天血雾中,一股澎湃凌冽的血腥气,从那瘦高道人身上席卷而出,径直涌向陈正平。
陆寒瞳孔猛地一缩。
但那两鬓如霜的中年儒生,却仿若未闻,只平静说道:“陆寒,你胸中文气乱了,却是源于‘恐惧’二字。”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中,未见陈正平有任何动作。
然而,那些凛冽的血腥气刚一接触到这位中年夫子,便仿佛瞬间化作了轻柔的微风,只是轻轻拂动着他的长发,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凛冽模样!
陈正平面色不改,只轻声说道:“先圣有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其为气也,配义与道。”
“心至刚至大,方有浩然文气,心存义与道,便生浩然正气!”
“所谓至刚至大,首先要做的...便是无畏!”
陈正平手掌伸出,虚空中轻轻一按,未有其他动作,一股澄澈浩然的气息便弥散全场。
刹那间,那瘦高道人身上汹涌狂暴的血腥气便荡然无存。
陆寒瞠目结舌。
他看得出来,夫子并未施展任何高深莫测的法术...
陈夫子仅是展示了文气的运用。
但文气之间...亦有差别。
陆寒心中豁然开朗:心中无畏,便能至刚至大,唯此,才是真正的浩然文气!
难怪陈夫子昔日在课上总是提及:于儒生而言,修心胜于修身,心境不到,境界皆是虚妄。
倘若说陆寒之前尚且对自身澄澈充裕的文气稍有得意之感,那么如今亲眼目睹了陈夫子那随心而起、随心所欲的文气运用,便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自负之心了。
显然...这是陈夫子亲自现身的一堂教学实践课了。
而课程的目的,便是“勇”之一字。
陈正平缓缓回头,轻声说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便不惧。”
“陆寒...可懂了?”
陆寒神色肃然,长揖到地:“学生受教了!”
陈夫子微微点头,目光深邃如山渊,眼眸中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念头一收,那些澎湃的文气缓缓消散,在晨曦的映照之下,唯有微风轻轻吹拂着陈正平两鬓的白发。
此时这位中年夫子,恍若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