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降将,但魏国地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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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上屋抽梯

黄门侍郎的官署之内,光线透过窗棂,斜斜地洒在光滑的案几上,映出几缕浮动的尘埃。

夏侯玄端坐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麻孝服依旧难掩其天生的贵气与风姿。

只是那张素来神采飞扬的俊美脸上,此刻满是抽离尘世的淡漠,仿佛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按照黄庸事先的详细嘱咐,将每一份需要移交的文书、每一枚代表着权力的印信都整理得井井有条,放置于案几之上。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井然有序,似乎早就想解脱身上的重担,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园。

夏侯玄努力将那一丝因为即将彻底失去这刚刚尝到甜头的权力而泛起的波澜压下去,抬起头,看站在他面前垂手而立的文士,淡然道:

“子雍兄,此间大事我已经一一整理妥当,日后大魏大事全都交给子雍兄。

呼,某心神已乱,若是还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子雍兄莫怪。”

那个文士是司空王朗的长子,散骑黄门侍郎王肃。

他今日穿着崭新的官袍,衣料奢贵,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脸上尽管要拼命装出同情、不安,可那份喜悦还是几乎要从他的眉梢眼角满溢出来,与这间官署肃穆压抑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肃今年已经三十一岁,因为家境良好,他从小拜得名师求学,对《太玄经》有很深的理解,儒学、玄学双经,已经隐隐展现出了当世顶级经学家的潜质,几年前曹丕就让他作为黄门侍郎参议朝政。

但是。

黄门侍郎和黄门侍郎还是有点区别的。

王肃这个黄门侍郎只是闲散荣誉,连议政都不行,而夏侯玄刚刚出仕就能凭借校事搅动风云,隔壁的王肃确实是馋哭了。

以前吧,校事这种不当人的活计他们自然是看不上,可王朗王肃父子俩转念一想,校事这么不当人,要是我们做的时候能用此来保护那些清贵文士,明断是非,不似从前一般构陷忠良,这不也能声名鹊起?

要知道当年王朗当大理的时候“务在宽恕,罪疑从轻”,因此声名大噪,要是王肃也能如法炮制清理校事的冤狱,那王肃还不起飞了?

因此,之前夏侯尚命在旦夕的时候王朗就在琢磨这件事,这次通过与曹洪交易(实际也是跟陈群、钟繇交易),王肃毫不意外拿到了都督校事重任。

本以为夏侯玄这样的年轻人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之后会恋栈不去,没想到夏侯玄居然完整、有条理地与王肃交接,把校事所有的职权、安排、机要全都留存好,原原本本地交给王肃。

见夏侯玄忍着丧父之痛还能处理的井井有条,王肃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有点卑鄙了,嘴里更是像抹了蜜一般,不住地称赞着,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

“泰初为国尽忠,为父尽孝皆能井井有条,堪为天下楷模,肃佩服得紧。

校事今日谨慎谦恭,与前番大为不同,真是国之利器,社稷大幸,这都是泰初的功劳啊。”

夏侯玄谦恭地摇了摇头,苦笑道:

“玄有何功劳,都是刘义仁与诸位儿郎奋勇,与玄何干?”

夏侯玄这是真心流露,作为夏侯家的重要成员,夏侯玄还是有颗选拔贤良,为大魏奋斗的心。

曹操时代,卢洪赵达这两个人自称厉害的很,连私房话都能套出来,但耿纪韦晃在许昌起义他们没得到消息,魏讽在邺城生乱他们还是不知。

倒是刘慈在黄初年间经营的井井有条,夏侯玄掌握校事之后也称赞不已,这也算是此番交接时少有的实话了。

王肃只当夏侯玄谦虚,重重点头道:

“泰初过谦了,日后肃定萧规曹随,绝不辜负泰初辛劳。”

夏侯玄点点头,眼中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落寞。

权力,哪怕只是短暂地握在手中,其滋味,也确实……甘美得让人沉醉。

只是,这甘美之中,似乎也掺杂着令人不安的苦涩与虚幻。

宠辱不惊,宠辱不惊啊!

夏侯玄,你的历练还不够,历练还不够!

他在心中疯狂的咆哮,拳头却用力收紧,指甲将掌心轻轻刺破,可越是提醒自己要冷静,夏侯玄越是不甘心。

就在他即将忍不住破防的时候,外面居然传来了一片片的沸腾欢笑声。

这可是一贯严肃、谨慎的中书所在,众人都稍稍吃了一惊,夏侯玄和王肃并排出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青年由远而近,快步向前。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普通深衣,肩上还带着些许未及拂去的尘土,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段不短的旅程,脸上也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倦色。

但此刻他精神亢奋,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有神,迅速扫视着屋内,看见夏侯玄和王肃并排站立,他迅速向前,英俊的脸上满是恶心的谄笑,冲二人下拜。

“卑下石苞,奉黄门侍郎号令远赴魏兴查探申仪一案,现已将申仪擒拿归案,幸不辱使命!”

不错,正是石苞。

这个寒门出身,备受白眼,之前在金市卖铁被所有人都揍过一遍的猥琐汉子之前奉夏侯玄之命远赴魏兴调查申仪一案。

说是调查,从洛阳发出号令的那一刻,申仪的命运就决定了。

石苞以校事调查孟达谋反之名进入新城郡,并请求申仪提供孟达的反叛罪证。

碰巧,申仪正好遇上了一个叫郭模的蜀汉降臣,他大喜过望,觉得扳倒老对手孟达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带着人去跟石苞见面,是石苞只带了七八个随行,更是大胆地亲自请石苞往帐中一叙,面授机宜。

申仪是上庸一带的土地主,是武将,更是带兵之人。

石苞是个娇美如好女子,见了人就满脸谄笑,见了钱更是走不动路的谄媚小人,申仪自然放心,与石苞喝的酩酊大醉。

再醒来的时候,石苞已经轻巧地将申仪绑了,就这么用刀挟持着一路走出申仪手下的包围圈,而提前接应的邓贤也随后率兵赶到,堂堂魏兴太守居然就这么被牢牢束缚,一路押送到了洛阳!

王肃看着石苞送上来的奏表,心中满是亢奋。

更让他亢奋的是,他居然还看到了之前没人汇报的内容——

石苞诘问孟达为何会被人举报勾结申仪谋反,孟达惶恐,左思右想之后决定放弃兵马,与外甥邓贤一起来洛阳请罪!

来得巧!来得妙!

王肃是王朗的儿子,当然知道之前朝中讨论孟达、申仪勾结一案。

你先别管这案子离谱不离谱,你就说这案子破没破吧?

校事出手,申仪转手成擒,孟达还来请罪!

此二人跋扈不是一两天了,现在随意施展手段,两人立刻屈服,更妙的是,这桩功劳恰好就在王肃与夏侯玄交接的时候到了。

巧不巧?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王肃终于体会到了这番美妙,心虚地看了一眼夏侯玄。

夏侯玄也是平静,缓缓说道:“子雍兄初掌,正需要一桩实实在在的功劳,来震慑宵小。

此事倒是巧了,此案后续的审理、定罪,以及相关的功赏事宜,便劳烦子雍兄全权负责处置了!”

夏侯玄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懒得管后面的事情,之后的功劳、人情全都交给王肃,这幸福来的太突然,太激烈,让王肃几乎晕过去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

他兴奋非常,赶紧上前搀扶石苞,想要扔点骨头奖赏这条恶犬,可让他惊讶的是,石苞居然纹丝不动。

石苞依旧保持着谦恭、讨好的姿态,就像一条狗在冲主人摇尾巴,脸上的表情非常欠揍。

夏侯玄面无表情,缓缓上前搀扶,冷笑道:

“你立了功,是好大的手段,日后在王侍郎麾下听差,也要竭尽心力,不可胡闹。”

石苞笑嘻嘻地道:

“听闻夏侯侍郎辞官了?”

“不错。”夏侯玄面无表情。

“那,苞这小吏也不做了。”

“哦?”

夏侯玄也极其意外,诧异地看着石苞。

他知道,石苞贫寒,之前被人戏耍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要哭着求许允给他一个小吏做而不得。

现在好不容易坐上校事,还超额完成任务,将孟达、申仪二人都弄到了洛阳请罪,加上王肃刚刚执掌校事肯定要换人用人,石苞甚至有机会取代刘慈。

他为何不做了?

石苞毫不避讳一边满脸尴尬的王肃,恭敬地道:

“效忠大魏,首先要效忠长官。

苞是夏侯公子的属吏,夏侯公子回家,那苞再去卖铁,等夏侯公子再出山召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