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长安文化与唐诗的取材
一 唐诗中的长安景观
唐代的长安城是在隋代大兴城的基础上有所扩建而成,“其地在汉故城之东南,属杜县,周之京兆郡万年县界,南值终南山子午谷,北据渭水,东临灞浐,北枕龙首原”。[3]长安所处之地不仅拥有秀美的终南山、险峻的华山、绵延的秦岭,更有纵横交错的长安八水:渭、泾、沣、涝、潏、滈、浐、灞。长安的山清水秀不仅滋养了长安人民,更是孕育出臻至化境的田园诗。同时,南北习俗的交融,中外文化的碰撞,唐代文人的云集,使都城长安又产生了许多为人熟知的人文景观,如曲江、雁塔、杏园,等等。这些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成为唐诗中为人熟知的题材。
唐诗对长安整体风貌的展现是多角度、多侧面的。远眺长安,“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4];雨中望长安,“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5];俯瞰长安,“泾灞徒络绎,漆沮虚会同。东流滔滔去,沃野飞秋蓬”[6]。春天的长安,“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7],“花明夹城道,柳暗曲江头”[8];秋季的长安,“云雾凄凉拂曙流,汉家宫阙动高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9];雪景中的长安,“乐游春苑望鹅毛,宫殿如星树似毫。漫漫一川横渭水,太阳初出五陵高”[10]。随着空间的转换、时间的推移,长安在唐诗中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唐代诗人以整个心灵去感受长安景物,营造的诗境不仅具有雄壮的帝京气象,亦给人一种灵透而愉悦的美感。
同时,唐代诗人对终南山、华山、秦岭情有独钟,写出了大量以此为吟咏对象的诗作。在长安山水题材中,由于终南山诗歌占据首位。由于终南山秀美的景色以及与长安相对的空间位置,唐代诗人赋予此山特殊的情感。因下节有论述,此不重复。秦岭、华山也多进入诗人的视野。司空曙登秦岭,抒发思乡之情:“南登秦岭头,回首始堪忧。汉阙青门远,商山蓝水流。三湘迁客去,九陌故人游。从此思乡泪,双垂不复收。”[11]孟贯过秦岭,为其高峻而感叹:“古今传此岭,高下势峥嵘。安得青山路,化为平地行。苍苔留虎迹,碧树障溪声。欲过一回首,踟蹰无限情。”[12]雨中的秦岭,自有一番景象,钱起曰:“屏翳忽腾气,浮阳惨无晖。千峰挂飞雨,百尺摇翠微。震电闪云径,奔流翻石矶。倚岩假松盖,临水羡荷衣。”[13]被誉为西岳的华山,其特点即在于奇崛、险峻,孟郊言其有灵秀之气:“华岳独灵异,草木恒新鲜。山尽五色石,水无一色泉。”[14]张乔夸其有压倒众山之势:“青苍河一隅,气状杳难图。卓杰三峰出,高奇四岳无。力疑擎上界,势独压中区。”[15]
长安的人文景观很多,大雁塔、曲江池、杏园、芙蓉园、灞桥、樊川、潏水、韦曲、杜曲,等等,都是长安的名胜所在,每至节日更是游人云集,而长安文人活动给这些景观增加了人文特征,其中雁塔、杏园、曲江池尤其为人关注。
大雁塔。骆天骧《类编长安志》记载:“《唐会要》:‘雁塔,乃慈恩寺西浮图院也,沙门玄奘先起五层,永徽中,天后与王公舍钱,重加营造至七层,四周有缠腰。’唐新进士同榜,题名于塔上,有行次之列。唐韦、杜、裴、柳之家,兄弟同登,亦有雁行之列。故名雁塔。”[16]长安城中多佛寺,大雁塔是其中之冠,自然此地游览名动一时。唐景龙二年(708),崇佛的唐中宗开始了大量的游宴活动,九月九日,大学士李峤、宗楚客、赵彦昭、韦嗣立,学士李适、刘宪、崔湜、郑愔、卢藏用、李乂、岑羲、刘子玄,直学士薛稷、马怀素、宋之问、武平一、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等,随从中宗游览大雁塔,以“奉和九月九日登慈恩寺浮图应制”为题,写下大量的雁塔诗。这些应制诗总的创作水平虽不是上乘之作,但也不乏精巧之句,如“凤刹侵云半,虹旌倚日边”[17],“城端刹柱见,云表露盘新”[18]。贾晋华对景龙间的宫廷诗有过评论,说:“总的看来,景龙宫廷诗人的作品巧联多而完篇少。在他们众多的律诗中,首联和尾联由于需要叙述游宴场合、应制缘由及感恩之情,时常显得平板乏味,重复雷同,但中间二联却往往音调谐美,意象新巧,对偶精工,句法复杂,耐人寻味。”[19]这一组雁塔诗显示出唐长安的盛世与和平,同时也代表了唐代宫廷诗人在诗歌形式方面做出的贡献。天宝十一载(752),杜甫、储光羲、岑参、高适、薛据同游大雁塔,写下著名的一组《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诗,其中杜诗雄视千古,悲壮峥嵘,预示战乱将至,“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之句更是写出了安史之乱即将爆发前的忧患心理。其后,欧阳詹《早秋登慈恩寺塔》中“因高欲有赋,远意惨生悲”[20],表现的则是安史之乱中的满目疮痍。唐末战乱频仍,杨玢登塔,感到“莫上慈恩最高处,不堪看又不堪听”。[21]由上可见,唐代雁塔诗,不仅抒发游览之情,展现佛教义理,而且和社会兴衰息息相关。
杏园。骆天骧《类编长安志》记载:“《谭实录》:‘杏园,与慈恩寺南北直焉,唐新进士放榜,锡(赐)宴于此。唐人尤贵进士第,开元、天宝为盛,新进士以泥金帖子附家书中为报喜信,乡曲亲戚以声乐相庆。大中元年正月,放进士榜,依旧宴杏园。’”[22]刘禹锡诗曰:“礼闱新榜动长安,九陌人人走马看。一日声名遍天下,满城桃李属春官。”[23]皮日休登第后,参加杏园之宴,有诗曰:“雨洗清明万象鲜,满城车马簇红筵。恩荣虽得陪高会,科禁惟忧犯列仙。当醉不知开火日,正贫那似看花年。纵来恐被青娥笑,未纳春风一宴钱。”[24]这些诗歌表现了士子登第后的荣耀。而同写杏园之宴的曹邺的《杏园即席上同年》更多抒发的是考进士的艰难酸辛。
岐路不在天,十年行不至。一旦公道开,青云在平地。枕上数声鼓,衡门已如市。白日探得珠,不待骊龙睡。匆匆出九衢,僮仆颜色异。故衣未及换,尚有去年泪。晴阳照花影,落絮浮野翠。对酒时忽惊,犹疑梦中事。自怜孤飞鸟,得接鸾凤翅。永怀共济心,莫起胡越意。[25]
诗中“衡门已如市”的喧闹与“尚有去年泪”的故衣形成强烈的对比,考中前“十年行不至”,如今青云直上,面对艰难后的成功,“对酒时忽惊,犹疑梦中事”,形象真切地表达出考中进士的不易以及考中之后恍在梦中的心理。杏园诗多展现的是唐代长安士子与科举考试的相关生活,考进士的荣辱都在诗歌中都有所寄托,同时,也说明了唐代诗人与政治的紧密相连。
曲江池。骆天骧《类编长安志》记载:“《剧谈录》:‘曲江,本秦隑州。其地屈曲,唐开元中,疏凿为池,引黄渠水灌为曲江。池岸有紫云楼、綵霞亭,竹木花卉环绕,都人泛舟游赏,盛于上巳、中和。’”[26]曲江,作为唐代最为繁盛的游览胜地,成为唐代诗人争相表现的对象。曲江诗概括的范围较为广泛,从纯描写景物,到借景抒情,极大程度地表现了长安诗人的情感生活。下有论述,此不赘述。
从幽静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27]的长安山间,到喧闹的“翠黛红妆画鹢中,共惊云色带微风”[28]的曲江池畔,从“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29]的长安街道,到“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30]的青门灞桥,长安景观尽入唐诗。
二 唐诗中的长安艺术
音乐、舞蹈、书法、绘画、雕塑等艺术发展至唐代,极为繁荣,特别是开元天宝年间,是唐代艺术发展的巅峰期。唐代艺术家众多,就音乐而言,即使在国势衰微的大中年间,仍有“太常乐工五千余人,俗乐一千五百余人”。[31]长安地区是艺术家的集中地,据费省《唐代艺术家籍贯的地理分布》考证,“艺术家的分布是不均匀的。从全国看来,关内道最多,其次是河南、江南、河北及河东道,另外几道的人数则很少”。[32]以天宝年间的关中地区为例,长安及其附近是艺术家分布的中心,“关中各府、州天宝年间(742—756)共有41县,只有15县有艺术家,其中长安、万年两县(含隶籍京兆府者)就有97人,占整个关内道人数的7/10,特别集中”。[33]即使不是隶籍长安地区的艺术家也多游历长安,并留下大量的艺术作品。以下就书画、乐舞方面,分析唐诗中的长安艺术题材诗歌。
(一)唐诗中的长安书法和绘画
唐初书法四大家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前三人在唐太宗时分别在长安任职给事中、弘文馆学士、散骑常侍,薛稷在武后时任中书舍人,睿宗时累迁太子少保,此四人基本是长期居住长安。欧阳询“八体尽能,笔力劲险,篆体尤精”[34],堪称全能。薛稷,诗、书、画兼善,尤善画鹤。
草书名家张旭在京任职左率府长史之前,亦在长安与多人交游,史书中记载其目睹公主与担夫争道,受到启发,书法功力大增。蔡希综《法书论》云:“迩来率府长史张旭,卓然孤立,声被寰中,意象之奇,不能不全其古制。就王之内弥更减省,或有百字五十字,字所未形,雄逸气象,是为天纵。”[35]皎然作《张伯英草书歌》,曰:
伯英死后生伯高,朝看手把山中毫。先贤草律我草狂,风云阵发愁钟王。须臾变态皆自我,象形类物无不可。阆风游云千万朵,惊龙蹴踏飞欲堕。更睹邓林花落朝,狂风乱搅何飘飘。有时凝然笔空握,情在寥天独飞鹤。有时取势气更高,忆在春江千里涛。张生草绝难再遇,草罢临风展轻素。阴惨阳舒如有道,鬼状魑容若可惧。黄公酒垆兴偏入,阮籍不嗔嵇亦顾。长安酒榜醉后书,此日聘君千里步。[36]
诗中赞颂张旭草书的狂逸,其书如“惊龙蹴踏”“狂风乱搅”,忽“阴惨阳舒如有道”,忽“鬼状魑容若可惧”,变化万端,只有“以头濡墨”的张旭才能有此癫狂之作,张旭狂草正代表着唐代的盛世气象。
另一草书名家怀素,自幼出家,有“狂僧”之称。怀素二十多岁即游历访学,入长安后,名动京师。任华《怀素上人草书歌》曰:
狂僧前日动京华,朝骑王公大人马,暮宿王公大人家。谁不造素屏?谁不涂粉壁?粉壁摇晴光,素屏凝晓霜,待君挥洒兮不可弥忘。骏马迎来坐堂中,金盆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已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大叫一声起攘臂。挥毫倏忽千万字,有时一字两字长丈二。翕若长鲸泼剌动海岛,欻若长蛇戎律透深草。回环缭绕相拘连,千变万化在眼前。飘风骤雨相击射,速禄飒拉动檐隙。掷华山巨石以为点,掣衡山阵云以为画。……狂僧狂僧,尔虽有绝艺,犹当假良媒。不因礼部张公将尔来,如何得声名一旦喧九垓。[37]
因为怀素交游时贤众多,故在唐诗中咏怀素草书诗歌众多,有李白《草书歌行》、鲁收《怀素上人草书歌》、许瑶《题怀素上人草书》等几十首。
唐代诗人,多属于诗、书、画兼通之人,书法造诣很深,此中体会看法自然形诸诗中。李白赞李阳冰篆书“落笔洒篆文,崩云使人惊”。[38]长安的书法家多,画家更多,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唐初至会昌年间的画家共有207人。其中吴道子尤擅长佛教绘画,曹霸、韩干善画马,周舫善人物仕女,李思训、王维善山水。
顾云《苏君厅观韩干马障歌》曰:
屹然六幅古屏上,欻见胡人牵入天厩之神龙。麟鬐凤臆真相似,秋竹惨惨披两耳。轻匀杏蕊糁皮毛,细捻银丝插鬃尾。思量动步应千里,谁见初离渥洼水?眼前只欠燕雪飞,蹄下如闻朔风起。[39]
此诗以横绝之笔,把画中之马刻画得筋脉灵动,神骏雄健,充分展现画家的高超的画艺。王维是诗画兼善之人,被誉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山水之景再现于王维诗中画中,皎然有《观王右丞维沧洲图歌》:
沧洲误是真,萋萋忽盈视。便有春渚情,褰裳掇芳芷。飒然风至草不动,始悟丹青得如此。丹青变化不可寻,翻空作有移人心。犹言雨色斜拂座,乍似水凉来入襟。沧洲说近三湘口,谁知卷得在君手。披图拥褐临水时,翛然不异沧洲叟。[40]
通篇强调画中沧洲山水之“真”,画图之逼真以“飒然风至草不动”和“乍似水凉来入襟”来形容,甚至有“翻空作有移人心”的作用。
唐代壁画盛极一时,寺院、庭壁、中堂、宫殿之上绘之彩画,成为风尚。长安佛教极盛,佛院寺庙的壁画更是成为长安绘画的一大特色。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寺塔记》一节记载了长安佛寺壁画之盛,《南部新书》亦称“西明、慈恩多名画,慈恩塔前壁有湿耳师子跌心花,时所重也”。[41]吴道子、韩干、王维、周舫等众多画家在长安佛寺中都留有画作。佛寺是中外文化、雅俗文化、宗教与世俗文化融通交流的场所,因而成为文人游览胜地,甚至有人专为欣赏壁画而来,同时,佛寺壁画也较多进入唐代诗人的视野。温庭筠《题西明寺僧院》云:“曾识匡山远法师,低松片石对前墀。为寻名画来过院,因访闲人得看棋。”[42]崔国辅《宿法华寺》曰:“壁画感灵迹,龛经传异香。”[43]
诗人相邀登寺游览,留下大量的诗作。段成式、张希复、郑符一行游长安诸寺写下了一组柏梁体诗歌《游长安诸寺联句》,其中两首是壁画题材。《崇仁坊资圣寺·诸画联句》所咏是资圣寺中诸画,曰:
吴生画勇矛戟攒(成式),出变奇势千万端(希复)。苍苍鬼怪层壁宽(符),睹之忽忽毛发寒(成式)。棱伽之力所疲殚(成式),李真周昉优劣难(符)。活禽生卉推边鸾(成式),花房嫩彩犹未干(希复)。韩干变态如激湍(符),惜哉壁画世未殚(成式)。后人新画何汗漫(希复)。[44]
从诗中可见,资圣寺中作画之人众多,其中提到有吴道子、李真、周舫、韩干,内容丰富,有鬼怪、神佛、禽鸟、花卉,形象逼真、变化多端,是其共同的特征。在佛寺壁画创作中,吴道子是领军人物。《唐朝名画录》所云:“凡画人物、佛像、神鬼、禽兽、山水、台殿、草木皆冠绝于世,国朝第一。”[45]《唐朝名画录》记载吴道子事迹:“《两京耆旧传》云:‘寺观之中图画墙壁凡三百余间,变相人物,奇踪异状,无有同者。上都唐兴寺御注金刚经院妙迹为多,兼自题经。慈恩寺塔前《文殊》、《普贤》,西面庑下《降魔》、《盘龙》等壁及诸道寺院,不可胜纪,皆妙绝一时。’”[46]段成式、张希复、郑符、升上人所作《常乐坊赵景公寺·吴画联句》,表现的就是“吴带当风”的绝妙。
惨澹十堵内,吴生纵狂迹。风云将逼人,神鬼如脱壁。成式其中龙最怪,张甲方汗栗。黑云夜窸窣,焉知不霹雳。希复此际忽仙子,猎猎衣舄奕。妙瞬乍疑生,参差夺人魄。符往乘猛虎,冲梁耸奇石。苍峭束高泉,角膝惊欹侧。成式冥狱不可视,毛戴腋流液。苟能水成河,刹那沈火宅。(升上人)[47]
吴道子生活在开元、天宝盛世,浪漫时代造就了他的纵横天才,佛教中超出世俗的神佛鬼怪形象,给予他最大的自由创作空间。赵景公寺中吴绘壁画,神鬼欲脱壁而出,神龙欲张甲而飞,“笔力劲怒,变状阴怪,睹之不觉毛戴,吴画中得意处”。[48]而所绘执炉天女,却是“窃眸欲语”。[49]虽然绘之佛寺的壁画最主要的目的并不在纯粹的观赏,而是教化众生,但在唐代诗人笔下则更重在高超的绘画艺术。
(二)唐诗中的长安乐舞
唐代是乐舞极度繁盛的时代,唐代帝王的提倡和身体力行,促进了乐舞的繁荣。外族音乐的大量传入,使其焕发出新的光彩。长安作为一国最为繁华之处,是具有娱乐作用的乐舞滋生的最佳温床,是唐代乐舞的发源地和集中地。其中宫廷乐舞占有重要的地位,起到引导潮流风尚的作用。崔令钦《教坊记》记载:“西京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盖相因成习。”[50]由于乐人出宫表演以及战乱等各种原因,具有较高水平的宫廷乐舞传播至民间。处于长安的诗人交游唱和,游赏宴乐,有机会接触各种乐舞表演,不仅所作诗歌多作为乐工演唱的曲词,而且亦诞生大量专门以乐舞为写作对象的诗歌。
琵琶曲在唐诗中出现的频率较高。白居易的《琵琶行》即是一首描写音乐的名篇,诗中表现了一位漂流江州的长安歌伎高超的琵琶演奏艺术。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51]
此段写琵琶音乐,曲尽其妙,用连续的比喻形容乐曲的曲折婉转,凄凉激昂。“唯见江心秋月白”更见琵琶乐曲的余韵悠长。白居易《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韩愈《听颖师弹琴》、牛殳《琵琶行》、李群玉《王内人琵琶引》等,皆是唐诗中摹写音乐的优秀之作。
卢纶形容姚美人弹筝“忽然高张应繁节,玉指回旋若飞雪”[52];李贺赞扬李凭演奏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53];李颀听安万善吹觱篥,是“龙吟虎啸一时发,万籁百泉相与秋。忽然更作渔阳掺,黄云萧条白日暗。变调如闻杨柳春,上林繁花照眼新”[54]。唐诗中摹写音乐的作品为数众多,运用通感,把音乐艺术转化为诗歌艺术。白居易的《琵琶行》、韩愈《听颖诗弹琴》、李贺《李凭箜篌引》是唐诗中较为优秀的摹写音乐的诗歌。
乐舞相连,音乐普遍,舞蹈亦随之发达。唐代不仅有《秦王破阵乐》《圣寿乐舞》《狮子舞》等大型的乐舞,亦有风格各异的独舞。唐段安节在《乐府杂录》中指出唐代的舞蹈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之分。其中健舞有《稜大》《阿连》《柘枝》《剑器》《胡旋》《胡腾》,软舞曲有《凉州》《绿腰》《苏和香》《屈柘》《团圆旋》《甘州》等。
首先,唐诗中有对大型舞蹈的记述,如《秦王破阵乐》《圣寿乐舞》。
《秦王破阵乐》是一首表现李世民战功的舞蹈,参演人员有120人之多,他们身披铠甲,手执长矛,变换队形做出各种击刺的舞蹈动作。乐曲声韵慷慨,观之使人扼腕踊跃,凛然震竦。元稹《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立部伎》中的“太宗庙乐传子孙,取类群凶阵初破。戢戢攒枪霜雪耀,腾腾击鼓风雷磨”[55],即是对这一舞蹈的传神描绘。《圣寿乐舞》诞生于武后时期,属于字舞,参加人数百余人,皆着五色衣歌舞之。《旧唐书·音乐志》记载:“若《圣寿乐》,则回身换衣,作字如画。”[56]身着斑斓舞衣的舞者,随着队形的变化,相继组成“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万岁,宝祚弥昌”十六字。另外,还能组成“太平万岁”等表示吉祥、祝贺的字样。王建《宫词》中的“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遇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57],即是针对圣寿乐舞而发。
其次是唐诗中的独舞,如《霓裳羽衣舞》和《剑器舞》。
《霓裳羽衣舞》相传是河西节度使杨敬述将印度传来的《婆罗门曲》带到长安而成,而且还出现了玄宗编舞的美好传说。史书记载杨贵妃善舞《霓裳羽衣舞》,玄宗观之,大为赞赏。唐代诗人展现此舞蹈的优美,“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逦迤。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拆。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58],对此乐舞的描绘形神兼备。同时,唐代诗人亦借霓裳羽衣舞对玄宗沉溺声色进行批判,“玉树长飘云外曲,霓裳闲舞月中歌。只今惟有温泉水,呜咽声中感慨多”[59],“霓裳一曲千门锁,白尽梨园弟子头”[60]。
《剑器舞》属于健舞,女子多着戎装,手持宝剑而舞。杜甫曰:“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尝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序)[61]从中可见此舞劲健之风。而姚合的《剑器行三首》则表现的是剑器舞的另一种表演方式:“昼渡黄河水,将军险用师。雪光偏著甲,风力不禁旗。阵变龙蛇活,军雄鼓角知。今朝重起舞,记得战酣时。”[62]描绘的是舞者持武器、旗帜、火炬,配合着鼓角与吼声,表现战阵杀敌的场景。
从“抽弦促柱听秦筝,无限秦人悲怨声”[63]的古筝声,到“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64]的胡旋舞,唐代诗人把长安的乐舞灵魂带到了诗中。以上论述只是唐诗中表现长安乐舞的一部分,管中窥豹,亦可见出长安乐舞成为唐诗题材中一个重要类别。
三 唐诗中的长安生活
唐诗中言及长安生活的对象较为广泛,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皆有记述,涉及内容既有日常生活,亦有节日庆典。总之,大至百官的元日朝贺,小到平民的悠闲品茗,唐诗再现了长安人生活百相。其中一种群体——士子的生活与唐诗的关系较之其他人,更能说明唐诗与长安生活之间关系的密切,傅璇琮《唐代科举与文学》一书中论述尤为详尽。下面以长安士子为例,分为若干方面,考察唐诗中长安生活题材。
其一,科考的失意与得意。唐代科举制度的实行,给予了广大士子实现个人价值的机会,“三百年来,科第之设,草泽望之起家,簪绂望之继世。孤寒失之,其族馁矣;世禄失去,其族绝矣”[65],可见科举的重要性。故唐代士子云集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几乎是每个人必有的经历。唐代科举名目繁多,进士第尤为人所重。但每年进士录取不过二三十人而已,较之参加人数的两千至七千,更多的士子备尝落第的痛苦。唐诗中标题含有“落第”或“下第”的就有二百多首,其中孟郊的落第诗可作为代表,《下第东归留别长安知己》曰:“共照日月影,独为愁思人。岂知鸣,瑶草不得春。”[66]表现了落第的痛苦,而屡试不第,给他造成的打击更大。正如葛立方在《韵语阳秋》中所言:“孟郊《落第诗》曰:‘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刃伤。’《再下第诗》曰:‘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下第东南行》曰:‘江蓠伴我泣,海月投人惊。’愁有余矣。”[67]綦毋潜落第还乡,王维赠诗“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68];钱起落第,自言“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69];曹邺下第,心情是“忧人此时心,冷若松上雪”[70]。当然,科考登第者的诗作中则另是一番景象。孟郊年近五十终得一第,作《登科后》曰:“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71]岑参亦有“称意人皆羡,还家马若飞”[72]形容登第后的薛彦伟,此中可见考中后的得意与狂喜。登第后,不仅个人仕途无量,而且个人的价值得到社会的认可,郑谷有《贺进士骆用锡登第》曰:“苦辛垂二纪,擢第却沾裳。春榜到春晚,一家荣一乡。题名登塔喜,醵宴为花忙。好是东归日,高槐蕊半黄。”[73]士子落第后,或长安羁旅,或黯然回乡;登科后,或留京候任,或别任它官,虽然此中经历对诗人来说是一种心灵的磨难,但却成为诗人创作的动力,促进了诗歌的创作。
其二,干谒的悲辛与生活的艰难。唐科举考试实行不糊名制,士子的名声、德行与达官名望的结交等,都是主考官录取的考虑因素,故形成了干谒之风。士子在参加考试之前,写下诗文,多结交名望之人、权贵之家。费冠卿《久居京师感怀诗》曰:“茕独不为苦,求名始辛酸。上国无交亲,请谒多少难。”[74]士子旅居长安,长期不中举,生活艰难可知,孟郊在《长安羁旅行》中描绘了自己屡试不第在长安的狼狈生活:“十日一理发,每梳飞旅尘。三旬九过饮,每食唯旧贫。万物皆及时,独余不觉春。失名谁肯访,得意争相亲。”[75]长安士子寄食长安,不仅要忍受生活的困苦、下第的失意,还要忍受世俗的白眼。长安士子在物质、精神两方面都受到磨练和煎熬,但这些却成为诗歌创作的动力。
其三,为官的惬意与仕途的艰难。长安,既是地狱,又是天堂。唐诗中一面充满落第士子不如意的哀叹,一面又萦绕着为官者的荣宠与惬意。长安之官谓之京官,不仅有作为近臣的荣宠,而且亦有身居高位的众星捧月之感。这些反映在唐诗中,以宫廷诗和为官者上下朝之作为代表。大量应制诗的诞生,虽然质量不是上乘,但为长安的歌舞升平起到润饰之功,而早朝诗和退朝诗,相对来说,包含有更多的个人真实情感。贾至的《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是其中较为突出者。肃宗时,贾至为中书舍人,官居高位,早朝写下此诗:“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76]此诗一出,和者甚众,有王维、杜甫、岑参,皆是名家。《诗法家数》评之曰:“荣遇之诗,要富贵尊严,典雅温厚。写意要闲雅,美丽清细,如王维、贾至诸公《早朝》之作,气格雄深,句意严整,如宫商迭奏,意韵铿锵,真麟游灵沼,凤鸣朝阳也。”[77]此外,王建、许浑、戴叔伦、张籍、白居易等皆有早朝诗,从中可见为官士子的精神状态。虽然此种荣遇心态是长安为官士子的精神主流,但政治是复杂多变的,其中为官的艰难,在唐诗中也时有可见。李商隐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中,与令狐绹关系复杂难名,使其用隐晦之诗慨叹自己心迹:“不辞妒年芳,但惜流尘暗烛房。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78]走向仕途是长安士子所追求的目标,仕途生活是其生活重心,诗歌就成了表现此中情事的最佳方式。
唐诗中的长安题材,从长安的景观,到长安的艺术,再到长安的生活,以上所论不过是其中九牛一毛,但从中亦可窥见长安文化的各个层面皆成为唐诗的题材。下面引用骆宾王的《帝京篇》作结,以见唐诗中的长安百相: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桂殿嶔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皇台。剑履南宫入,簪缨北阙来。声名冠寰宇,文物象昭回。钩陈肃兰戺,璧沼浮槐市。铜羽应风回,金茎承露起。校文天禄阁,习战昆明水。朱邸抗平台,黄扉通戚里。平台戚里带崇墉,炊金馔玉待鸣钟。小堂绮帐三千户,大道青楼十二重。宝盖雕鞍金络马,兰窗绣柱玉盘龙。绣柱璇题粉壁映,锵金鸣玉王侯盛。王侯贵人多近臣,朝游北里暮南邻。陆贾分金将宴喜,陈遵投辖正留宾。赵李经过密,萧朱交结亲。丹凤朱城白日暮,青牛绀幰红尘度。侠客珠弹垂杨道,倡妇银钩采桑路。倡家桃李自芳菲,京华游侠盛轻肥。延年女弟双凤入,罗敷使君千骑归。同心结缕带,连理织成衣。春朝桂尊尊百味,秋夜兰灯灯九微。翠幌珠帘不独映,清歌宝瑟自相依。且论三万六千是,宁知四十九年非。古来荣利若浮云,人生倚伏信难分。始见田窦相移夺,俄闻卫霍有功勋。未厌金陵气,先开石椁文。朱门无复张公子,灞亭谁畏李将军。相顾百龄皆有待,居然万化咸应改。桂枝芳气已销亡,柏梁高宴今何在。春去春来苦自驰,争名争利徒尔为。久留郎署终难遇,空扫相门谁见知。当时一旦擅豪华,自言千载长骄奢。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黄雀徒巢桂,青门遂种瓜。黄金销铄素丝变,一贵一贱交情见。红颜宿昔白头新,脱粟布衣轻故人。故人有湮沦,新知无意气。灰死韩安国,罗伤翟廷尉。已矣哉,归去来。马卿辞蜀多文藻,扬雄仕汉乏良媒。三冬自矜诚足用,十年不调几邅回。汲黯薪逾积,孙弘阁未开。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79]
此诗是唐代长安的百相图,《而庵说唐诗》评之曰:“宾王此篇,最有体裁,节节相生,又井然不乱。首望出帝居得局;次及星躔山川、城阙离宫;次及诸侯王贵人之邸第,衣冠文物之盛、车马饮馔之乐,乃至游侠倡妇,描写殆尽;后半言祸福倚伏,交情变迁。总见帝京之大,无所不有,所举仕宦皆在京师者,尤见细密处。”[80]
四 唐诗中长安文化题材的意义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唐诗中长安题材诗歌为数众多,据霍松林《历代咏陕诗述评》所言唐代咏陕诗达4000多首,尽管此文中咏陕诗范围是以陕西为界,但咏陕诗的90%都是以长安及其附近地区为主。通过考察这些诗歌,发现长安题材的唐诗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其一,长安诗歌题材的广泛。
刘文性在《唐诗题材类论》序言中写道:“唐诗之所以耀眼璀璨,就在于它题材丰富广泛。它像一幅绚丽的画卷,涵盖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影响着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凡国家的兴衰安危、历史的沧桑演变、百姓的辛劳疾苦、官场的勾心斗角、商贾的尔虞我诈、边塞的狼烟烽火、深宫的忧愁哀伤、战争的腥风血雨、沙场的刀光剑影、将军的金戈铁马、士卒的白骨弃荒、友朋的迎来送往、亲眷的悲欢离合、仕途的升降浮沉、市井的冷暖炎凉、庶民的婚丧嫁娶、僧侣的参禅修炼、山川的壮丽秀美、田畴的耕耘收获、园林的亭台楼阁、屋宇的雕梁画栋等等,无一不是唐代诗人反复吟咏的创作题材。”[81]这段话也可作为长安题材诗歌的阐释,并且长安诗歌涉及的题材有其他地点所不具备之处,如皇室题材、落第题材等。总之,长安题材范围之广涉及唐代社会的各个层面。
其二,长安题材诗歌较全面地反映了唐代长安的社会状态。
唐代长安的社会状态在史书中多有记载,但正史中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枯燥的叙述,笔记小说中的记载只是街谈巷语。而长安诗歌,不仅涉及长安的帝王、贵戚、贫民、士子、僧尼、乐人,而且包括长安的一草一木。不仅再现了当时的历史事实,而且融合了当时的人物情感,给予人的是更加直观的感受和心灵的震撼。与西汉《西京赋》《上林赋》等摹写汉代长安大一统气象的作品相比,唐诗中长安更是多面性的,不仅有盛世的辉煌,亦有社会阴暗面的揭露和冷静的思考。
其三,长安题材诗歌多是唐诗中的精品。
长安题材的诗歌不仅在数量上达到一定的高度,而且很多诗篇在质量上也是上乘之作。这些优秀作品不仅可以使诗人一举成名,成为个人成就的代表,而且往往也是某一流派作品中的名篇。如王维的《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被称为“字字冠冕,字字轻隽,此应制中第一乘也。真‘诗天子’也,伏倒李、杜矣”[82]。赵嘏因《长安晚秋》中“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一联,杜紫薇“吟咏不已,因目为嘏赵倚楼”。[83]韦庄有《秦妇吟》一诗,《北梦琐言》曰:“蜀相韦庄应举时,遇黄寇犯阙,著《秦妇吟》一篇,内一联云:‘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尔后公卿亦多垂讶,庄乃讳之。时人号‘《秦妇吟》秀才’”[84]。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首先,长安文化使唐诗题材得到极大的拓展和深化。长安文化的一切给予了诗人诗歌创作的灵感,以长安为抒写对象的诗歌极大地拓展了唐诗的题材。同时,长安所具有的政治文化意义使唐诗的内涵得到不断深化。其次,诗歌是表现唐代长安文化的主要文学样式。唐代是诗、文、词各体兼善的时代,盛唐时期是诗歌的巅峰期,中唐的古文运动使古文崛起,晚唐诞生的《花间集》成为词的鼻祖。但纵观唐代文学,与长安联系最为密切的是诗歌,诗歌是表现长安的主要的文学样式。洪亮吉《北江诗话》云:“有唐一代,诗文兼擅者,唯韩、柳、小杜三家。”[85]韩愈不但是中唐韩孟诗派的主要代表诗人,同时又是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以韩愈的创作为例,即可说明这一问题。韩集共有诗316题,约360首,文323篇,其中长安题材诗歌约40余篇,文只有10篇左右。[86]唐代文人较倾向于使用诗歌这一文学样式表现长安。再次,确立了“长安”一词在古代文学中作为盛世和理想的象征。如果说汉代赋体文学中的长安是作为盛世代名词的发端,那么唐诗中长安的繁盛确立了“长安”一词在古代文学中象征“盛世”的地位。另外,唐代的科举制度与汉代的察举制大不相同,前者更为无数寒门士子提供了实现个人价值的机会,相对而言,广大士子能够拥有更多的进身仕途的机会,从而长安自唐代始就更加容易作为一个实现理想的“天堂”出现在文人作品中。所以,长安在后世心目中成为盛世和理想的象征,唐诗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