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海洋小说史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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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写作中涉及与需要解决的还有以下几点。

首先,考察的海洋小说中不乏出色或者杰出的作品,但更多的是一般化甚至平庸化的作品。名作当然是一个时代文学成就的醒目标杆,值得深入研究,但并不能因此而鄙视忽略大量的一般化平庸化作品,否则文学史就变成了几部(或几篇)名作的展览场了。名作不是凭空产生的,常常是在大量平均价较低的作品的基础上,经过几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积累才有可能孕育出来。后者对前者的启示营养作用绝不可低估,况且有了后者,才能多方位地展示某一历史时段文学的不同风貌与复杂关系,更全面地呈现社会历史与人的精神图景。也即是说,要处理好宏观与微观、整体与局部的关系,不将具体作品看成是孤立的个体,而是整体中的有机部分,不是静止的,而是动态的转换过程。

其次,一般的文学史著作因为涉及面铺得较开,力量平均使用,对具体的文学作品很难作细致深入的分析,往往只是篇名的罗列,内容的扼要介绍,艺术特征的简单归纳。由于一些著者审美与艺术感知力的局限,一部文学史常常成为理念、概念的演绎场,机械枯燥,毫无生气。本书始终以文学作品为考察中心,在比较鉴别中呈现作品的不同风貌与艺术特性,还作品以充沛淋漓的生命元气。文学史不是一架巨型的空壳,作品正是它的细节和血肉。当然也不是纯粹的文本细读和艺术鉴赏,而是给以准确的把握,精当的评判。

再次,中国古代小说从神话传说始,中经汉魏两晋南北朝的志怪志人小说,唐传奇小说,宋代的拟话本小说,直到明、清的各类章回体长篇小说,经过了十分漫长的演变过程,形成了自身固有的具有民族特性的思维形态与艺术结构,因此,对中国古代小说的评价与分析,一般不宜以现当代引入的国外(主要是欧美)文艺理论来机械地搬用套用,以免造成方枘圆凿式的尴尬。譬如中国古代小说受圆型时间观影响,多以时间的先后顺序展开,而少见西方小说中时空、意识的错乱变替;中国古代小说绝大部分采用第三人称,较少采用第一人称;中国古代小说中的人物心理基本上是自洽自足的,较少西方小说中人物的精神错乱与痛苦忏悔;中国古代小说最常见的结尾是大团圆,而西方小说更喜欢采用悲剧式结尾;等等。这些都与民族的历史积淀、价值取向、接受心理密切相关,不能简单地评判其间的优劣。对待中国古代海洋小说也应如此观。因为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评价尺度。说得直白些,还是中国的归中国,外国的归外国,古代的归古代,现当代的归现当代。

古代海洋小说中有相当部分的优秀作品,值得人们付出心血去阅读研究。“而优秀的文学作品又具备了开放的艺术结构,各人都从里面领会他自己的意义,内涵的丰富性必然带来意义解读的多重性,最大程度地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1]从优秀的海洋小说中可以挖掘非常丰富的内在意蕴,历史的、经济的、宗教的、社会风俗的,当然,更有精神的变迁,人性的光芒,审美意义上的理想追求。

在临近退休的最后三年里,勉力完成这样一部著作,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数十年间写诗,写散文,写论文,写书,包括上课,全是围绕文学展开的。这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不管是成是败,是得是失,总可聊以自慰的吧?时光无情,时光也有情。


[1] 李松岳:《论斯坦倍克〈珍珠〉对人类生存境遇的寓言化书写》,《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