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城市演变的大致轨迹
历史地理与区域史的已有研究表明,古代北京的发端,可以追溯到早期称为“蓟”的原始聚落,其故址在今北京广安门一带。这个聚落处在蓟丘之旁,根据宋代沈括《梦溪笔谈》的推测,可能是因为生长着中原地区不太常见、株茎高大、枝叶亭亭如车盖的大蓟而得名[2]。聚落发展为城邑之后,遂称“蓟”或“蓟城”。今人一般依据《史记》与《礼记》的记载[3],把武王伐纣刚刚取得胜利就迅速“褒封”尧帝或黄帝的后人于蓟,作为蓟城见之于文献的起始年代。近年完成的夏商周断代工程,把武王伐纣定在公元前1046年[4]。周武王对先圣后裔的“褒封”,是对尚未控制的商代北方旧族领地在名义上的承认。这就意味着,至少在商朝后期,“蓟”就已是当时的众多方国之一,蓟城则是这个方国的政治中心,作为城邑的历史肯定早于西周初年。在武王褒封蓟国之后不足十年,周成王在蓟国的南面分封了代表周人新兴势力的燕国,其地在今北京房山琉璃河镇董家林一带。到西周晚期燕国吞并蓟国,并把国都迁到蓟城,开始了《韩非子·有度》所谓“以蓟为国”的时代。
商朝蓟国之都蓟城,在进入西周之后先后做了蓟国与燕国的都城,从宽泛的意义上看,这完全可以视为历史上的北京城作为“国都”的开始,只是今人对都城的概念理解各异、衡量尺度有别而已。不论是早期聚落还是后来的城邑,水源都是不可或缺的保障。1956年,考古工作者在北京会城门、白云观、象来街、和平门一线,发现了战国时期36 座、汉代115 座瓦井[5]。1965年,在广安门、宣武门至和平门一线,发现了65 座东周至汉代的瓦井[6]。这就表明,除了在河流阶地之上可以直接汲取河水之外,凿井获取地下水更是很早就成为解决城市水源问题的普遍途径,对于广大居民的生存至关重要。此外,1957年在广安门外护城河西岸,发现了战国时期燕国宫殿的饕餮纹半瓦当,厚达一米的古文化层中出土的陶片接近西周时期[7]。一般认为,陶井分布最密集的宣武门至和平门一带,应当属于蓟城的城区范围,但上述考古学收获尚不足以明确东周至汉代的蓟城四界。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引《郡国志》云:“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8]《太平寰宇记》成书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所引《郡国志》应当不会晚于唐代。这座长方形的城址“有可资考证者,即其西南两墙外,为今莲花河故道所经;其东墙内有唐代悯忠寺,即今法源寺”[9]。就古代北京城址变迁的主要过程来看,“自春秋战国以来,历东汉、北魏以至于隋唐,蓟城城址并无变化,其后辽朝虽以蓟之古城置为南京,但是并无迁移或改筑。只是到了金朝建了中都以后,才于东西南三面扩大了城址。元朝另选新址,改筑大都,遂为今日北京内城的前身。辽金以前,所知蓟城城址的沿革,大略如此”[10]。依据20 世纪50年代以来出土的唐代墓志、房山石经山出土的唐代石经题记等材料,唐代幽州的四至大体可以推测为:东垣似在烂漫胡同稍偏西,西垣似在会城门稍东,南垣约在陶然亭以西的姚家井以北、白纸坊东西街一带,北垣当在头发胡同一线[11]。另据考古学者发现,金中都的北墙也曾在辽南京的基础上向外拓展了大约100 米[12],与此前通常认为的三面拓展有所不同。
在先秦时期,“幽州”泛指我国北方、地域范围比较模糊。西汉武帝时期设置十三刺史部作为监察机构,幽州是其中之一,到东汉时期才成为实质性的政区。幽州及其所辖的蓟县,西汉分封的诸侯王国广阳国、东汉的广阳郡,治所都在蓟城,这座城市因此亦称幽州。东晋时期,前燕慕容俊在此短暂建都。在唐代的幽州城内,坊、里是最基本的居民单位。从大历元年(766)到文德元年(888)的墓志上,有卢龙坊、燕都坊、花严坊、归仁里、东通圜里、通圜坊、通肆坊、时和里、遵化里、平朔里(平朔坊)、辽西坊、归化里、蓟宁里、肃慎坊、蓟北坊、铜马坊、军都坊、招圣里、劝利坊、开阳坊、罽宾坊等[13]。我们无从知晓在上述120 多年间是否存在坊里的增减与更名,因此还不能贸然将其视为某个时期并存的唐代坊里,而只能认定它们确实曾经存在于唐代的幽州城内。
人口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和消费者,也是推进区域开发与环境变迁的主导力量。先秦时期的人口状况缺乏记载,两汉以后,依据正史地理志提供的州、郡户口数及各州、郡所领县数,取其平均值粗略估算,可以得到北京地区大致的盛时户口总数:西汉时期约10万户、30余万人;东汉约11 万户、60 余万人;西晋约2.6 万户、18万人;北魏5.2万户、32万人;唐代中期5 万余户、27 万人,加上驻军及其眷属,可达40 万人以上[14]。上述相当宏观的数据显示,作为幽州的一部分,今北京地区在两汉时期人口最多,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分裂和战乱导致人口大量减少,隋唐统一之后人口又成倍增加。先秦至隋唐五代时期的人口变迁与城市建设,为辽南京的发展奠定了直接基础。
[1]于敏中等:《日下旧闻考》卷5《形胜》引《博物策会》,北京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77页。
[2]沈括:《梦溪笔谈》卷25《杂志二》,《元刊梦溪笔谈》本,文物出版社1975年版,第16页。
[3]《史记》卷4《周本纪》,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本,第127 页。《礼记·乐记》,《黄侃手批白文十三经》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40页。
[4]夏商周断代工程专家组:《夏商周断代工程1996—2000年阶段成果报告》(简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0年版,第49页。
[5]苏天钧:《北京西郊的白云观遗址》,《考古》1963年第3期。
[6]北京市文物管理处:《北京地区的古瓦井》,《文物》1972年第2期。
[7]赵正之等:《北京广安门外发现战国和战国以前的遗迹》,《文物》1957年第7期。
[8]乐史:《太平寰宇记》卷69《河北道十八·幽州》“蓟县”条下,清光绪八年金陵书局刻本。
[9]侯仁之:《北京建城记》,载《北京城的生命印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492页。
[10]侯仁之主编:《北京城市历史地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版,第64页。
[11]侯仁之主编:《北京城市历史地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版,第68—70页。
[12]赵其昌:《金中都城坊考》,载《京华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14年版,第177页。
[13]侯仁之主编:《北京城市历史地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版,第70—72页;鲁琪:《唐幽州城考》,载苏天钧主编《北京考古集成》,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3 册,第1400—1407页;北京图书馆金石组、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石经组编:《房山石经题记汇编》,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第254页。
[14]侯仁之主编:《北京历史地图集》人文社会卷,北京出版集团公司文津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