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准
过年当天，明心宗一片火红。
新年的晨光洒满宗门，将各处悬挂的朱红绸缎映得格外鲜艳。
“守道，给。”
小红把用特殊灵果制作的糖葫芦递过去，却被少年笑着拒绝：“不了小红姐，我不吃。”
“哎，你不吃吗？你以前可喜欢吃了。”
小红为难的把手收回来，看见小绿坐在一旁围着一堆法器材料，于是走过去：“那给你吃吧。”
小绿抬眼看她：“别把别人不要的给我啊。”
“怕什么，他又没吃。”
“我也不吃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花妖？”
她懒得理会在那头脑风暴的小红，看向陆守道，得意洋洋的拍着地上的飞行法器：“怎么样守道，今年过年我们再来一起爽吧？”
陆守道笑着拒绝：“不了小绿姐，师尊有可能会去祭奠师伯他们，她若是去，我得陪着她一起。”
“哎？今年主上不是和我们一起过吗？”
“嗯......她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一起吃饭，不守夜。”
“好吧。”
小绿不再坚持，只是感慨似的砸砸嘴。
暮色四合时分，银月悄然攀上飞檐，将清辉洒向灯火通明的殿宇。
即便最深的夜色，也掩不住此刻明心宗的热闹景象，千百盏朱红的灯笼同时亮起，将积雪映成温暖的橘色，连呼出的白气都染上了几分喜庆的暖意。
宴席将开之际，回廊尽头突然静了一瞬。
花无咎踏着月光而来，一袭绛红色广袖流仙裙在雪地上铺开艳丽的轨迹，发间那支白玉簪挽起青丝，簪尾垂落的银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恰似星河倾泻。
宴席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静音咒般。
弟子们慌忙起身，玉箸碰在瓷碗上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不少年轻修士睁大了眼睛，他们入门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宗主出席年节宴席，那位传说中拯救天下的宗主大人，此刻红衣灼灼的模样，与平日传说中造成的印象判若两人。
命运的巧合总是来得恰到好处。
满堂素色道袍的弟子中，唯有陆守道一袭暗红长衫格外醒目。
他身上的衣服是小红做的，红色，喜庆，好看。
见花无咎走近，少年从容起身，行礼时宽大的袖摆如红云舒展，露出内衬那抹与她裙裾相呼应的绯色，恭敬行礼道：“师尊。”
花无咎看他，烛火在二人的双眸中流连。
“嗯.......”
她被少年的恭敬弄得有些别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满桌弟子看来的眼神，她道：“不必在意我，你们自便就是。”
满堂弟子齐声应诺，却再没了先前的热闹。
玉箸碰触碗碟的声响变得小心翼翼，连咀嚼声都刻意放轻。
暗地里，无数道好奇的视线在宗主与那位红衣师兄之间来回游移，他们一个端坐如松，一个执杯浅笑，明明隔着距离，却因那身相配的衣裳透着说不清的默契。
花无咎待的浑身不自在，最终起身。
“你们吃，我走了。”
她走了。
待她走以后，宴席才热闹起来。
“宗主大人的威压感好强。”
“毕竟是传说中抵抗深渊的人啊。”
“她就是明心宗的支柱，没有她，我们早就和其他人一样死在外面了。”
陆守道放下筷子，起身追去。
小红怼了怼旁边咕嘟咕嘟喝酒的小绿，道：“你说，守道的心魔真的解决了吗？”
“应该吧。”
“那他真不喜欢主上了？”
“谁知道。”
“你看他们不是很配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陆守道的衣服是你做给他的吧？”
“欸嘿嘿，是这样没错啦，但我也没想到主上会穿红色啊。”
她听说，人族大婚之时，也会穿这样的红色。
殿外，红灯笼的光晕只能波及有限的范围，在那光晕之外，是一片深邃的寂静。
沿着殿墙的角落，积雪堆积得厚厚的，像是被遗忘在此处的白色山丘。
这里没有风的打扰，雪就那样安静地堆积着，偶尔有一小片雪花从房檐滑落，悄无声息地坠入雪堆之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葬礼。
陆守道赶过来的时候，花无咎正站在那。
她面前被黑暗吞噬的群森，树木的枝干在黑暗中伸展着，像是无数只干枯的手臂向着天空祈求着什么，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相互交错，形成一片杂乱而又寂静的网。
她是看着这群森，还是看着天意结界外的世界？
陆守道不知道。
他上前，在距离几步的地方停下，再次恭敬行礼：“师尊。”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师尊，于是就跟来了。”
陆守道恭敬问：“师尊现在要去后山那里吗？”
“......”
花无咎道：“那便去吧。”
她在前，陆守道在后，自始至终，这两抹红色都保持着距离。
祭奠，上香，和往年一样的流程。
站在自己师父的墓前，花无咎忽然道：“我记得，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收下你的。”
陆守道站在后面，点头：“是。”
“时间过得果然快，十年也好，三百年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瞬间的事。”
过往的记忆把她永远封印在了三百年前，不管时间走的有多远，她都没有从深渊当中脱离出来。
她没有成长，但少年成长了。
不过十年，花无咎便感觉到，他比自己更适合当这个宗主。
她伸手，摸着师父的墓碑，道：“还记得我们约定了什么吗？”
“当然记得。”陆守道回答。
“第一，我要答应师尊，永远都不能离开这方结界之外。”他竖起第一根手指。
“第二，我要答应师尊，师尊没有答应的事我绝对不能做。”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三，我要答应师尊，以自己的生命为优先，不能死。”他竖起第三根手指。
他放下手指，行礼道：“这些东西，弟子绝不敢忘。”
客气的话语，恭敬的礼节。
这让花无咎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雪和当年一样，盖在了少年身上，她却无法和当年那样，看清少年。
“守道，你不能死。”
她说：“你若死了，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