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黑衣人撤离许久，老吴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沁出的冷汗，神色凝重地领着郝剑和苏璃，朝着阁楼深处那间唯一的客房走去。
客房的门轴好似一位迟暮老人，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吱呀”，缓缓敞开。屋内陈设简陋至极，一张宽大木床占据了大半空间，被褥虽陈旧，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墙角处，一盏灵子油灯散发着幽微暖光，光晕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扭曲拉长，投射在布满裂痕、仿若蛛网般的墙面上。
“小店条件有限，就这一间房了，二位多担待。”老吴无奈叹气，眼中满是歉意，“眼下外面全是那帮人的眼线，出去实在危险，还望理解。”
郝剑与苏璃闻言，下意识对视一眼，刹那间，两人脸颊如被点燃的火焰，迅速泛起红晕。苏璃轻咬下唇，刚欲开口推辞，老吴却已心领神会，摆了摆手，转身利落地关上房门，徒留二人在屋内，面面相觑，尴尬氛围瞬间弥漫开来。
此刻，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让人喘不过气。郝剑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苏璃则低垂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衣角，将布料绞出一道道褶皱。良久，还是郝剑率先打破僵局，声音略带颤抖：“你……你睡床上吧，我在地上打坐就行。”
苏璃抬起头，迎上郝剑真诚的目光，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她轻声回应：“不必，床挺宽的，咱们……一起睡吧，这样……遇到突发状况也能相互照应。”话一出口，她的脸颊愈发滚烫，恰似被熊熊燃烧的灵子火焰炙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郝剑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应允，心跳却陡然加快，似要冲破胸膛。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背对着背躺下，身体僵硬得如同两块冰冷的石板。屋内静谧得可怕，唯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夜里清晰可闻，“扑通扑通”，仿佛是命运的鼓点，敲打着两颗年轻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苏璃轻柔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郝剑，多谢你今日出手相救。”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郝剑缓缓翻身，面向苏璃，借由昏暗灯光，瞧见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别客气，换作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郝剑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回应道。
苏璃也转过身，两人目光交汇，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上细微的绒毛。苏璃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其实，我一直在寻找灵枢玉简。那是我们苏家的传承圣物，也是解开家族隐秘的关键。几年前，一股神秘势力突袭苏家，抢走了玉简，我的家人……也惨遭毒手。”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彻底哽咽，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郝剑心中猛地一痛，未曾想苏璃竟有着这般悲惨的过往。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轻轻握住苏璃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与安慰：“抱歉，我不知道……别担心，我们定会找回玉简，为你家人报仇雪恨。”
苏璃紧紧握住郝剑的手，仿佛握住了黑暗中的唯一希望：“那你呢？为何执着于探寻空间法则的奥秘？”
郝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讲述起自己的经历。从出生时被灵子流击中，到被国家实验室放弃，再到父母为救自己卷入空间乱流。“他们被卷进去的时候，”郝剑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淡金色的纹路，“我看见父亲的剑心玉佩飞过来，嵌进了我的皮肤。”苏璃的瞳孔骤缩——那纹路分明是活的，此刻正像藤蔓般沿着锁骨蔓延。远处传来灵能摩托的轰鸣，他却像听不见，抓起桌上的灵子地图甩在斑驳的墙上。
“我打听过，”地图上的荧光笔标记刺得眼睛发痛，“天机阁的‘时空罗盘’能定位乱流节点。”他的指尖戳中地图中央的骷髅头标记，那是苍云城最危险的黑市，“有人说阁主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只要献上足够的灵能结晶……”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砸来块砖头，全息玻璃发出蜘蛛网状的裂纹。
“郝剑！”苏璃按住他要拔剑的手，触到他腕间急促的脉搏，“黑市是血渊盟的地盘，你以为那些结晶是怎么来的？”她拽过地图，翻到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上个月有个佣兵带了半块结晶，结果被剥了三层皮挂在城墙上——”
“那我就剥了他们的皮！”郝剑猛地起身，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剑心纹路在他脖颈处发烫，仿佛要烧穿皮肤。
凌晨三点的苍云城像具溃烂的脏器，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血色。“我一定要找到进入空间乱流的办法，救出父母，让那些伤害他们的人付出惨痛代价！”郝剑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是对复仇的坚定信念。
二人在黑暗中，彼此倾诉着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伤痛，话语如潺潺溪流，淌过岁月的沟壑，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郝剑情不自禁地轻轻将苏璃拥入怀中，苏璃则柔顺地靠在他胸口，静静聆听那有力而温暖的心跳声，仿若找到了久违的避风港。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发出凄厉的呜咽；屋内，却弥漫着一股温馨而宁静的气息。两人依偎在一起，倾诉着、倾听着，在身心俱疲与安心交织的复杂情绪中，渐渐沉入梦乡。月光悄然透过窗缝，宛如一层薄纱，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为这一夜添上了一抹如梦如幻的温柔色彩。
晨光刺破薄雾，在万宝阁积灰的窗棂上碎成点点金斑。老吴将半块刻着古怪纹路的青铜令牌推到郝剑面前，令牌表面流转的光斑在他布满皱纹的手上跳跃：“城西‘熵墟’深处有个自动售货舱，凭这个能取出件老伙计。那是我二十年前造的空间锚，说不定能在量子墟派上用场。”
苏璃拿起令牌，淡蓝色劲装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尚未消退的淤青——那是昨夜与黑衣人缠斗留下的痕迹。她指尖抚过令牌边缘细密的刻痕，突然皱眉：“这上面的波动，和抢走玉简那帮人用的追踪器很像。”
郝剑凑近细看，体内的灵子突然躁动起来，仿佛在呼应令牌的某种共鸣。他想起后山老槐树里的金属管道，那些泛着蓝光的符号，与眼前令牌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不管怎样，总得去试试。”他握紧令牌，金属凉意透过掌心。
出了万宝阁，苍云城的街道在晨光中苏醒。空中漂浮的广告投影忽明忽暗，时而幻化成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上流转的光带相互缠绕，像是谁随手画下的发光丝线；街边的自动炼丹机每隔三分钟便吐出一枚丹药，丹药表面泛着细碎的光点，如同撒了一把会呼吸的星尘。郝剑和苏璃贴着墙面前行，避开那些游荡的机械守卫——它们头部的扫描器红光闪烁，像极了一只只警惕的眼睛，搜寻着每一个可疑的动静。
越往西走，建筑愈发破败。破碎的投影在断壁残垣间忽隐忽现，像是被风吹散的梦境碎片。当他们踏入“熵墟”时，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地面上蜿蜒的光缆泛着诡异的幽光，像一条条僵死的巨蟒，时不时迸发出一串噼啪作响的火花。更诡异的是，街边废弃的自动售货机开始无规律闪烁，投币口吐出些扭曲变形的金属零件，在地上堆积成奇异的图案。
郝剑刚弯腰想要查看，苏璃突然抓住他后领猛地往后拽。一道幽紫色的能量束擦着他发梢飞过，在墙面炸出焦黑的坑洞。远处阴影中，三个身着黑袍的身影缓缓走出，他们的斗篷下伸出细长的机械触须，末端的吸盘一开一合，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的灵子，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们是‘虚空拾荒者’，专在能量乱流区狩猎。”苏璃低声解释，短剑出鞘时带起一串灵子火花。郝剑这才发现，那些自动售货机吐出的金属零件，竟与拾荒者身上的机械装置有着相同的齿轮纹路。而在他们头顶上方，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泛起了细密的涟漪，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正在被某种力量搅动。
战斗瞬间爆发。拾荒者的机械触须如毒蛇般袭来，郝剑凝聚灵子之力，在身前形成一道闪烁的护盾。能量碰撞的轰鸣声中，他听见苏璃的娇喝，短剑划出的弧线与他的灵子光束交织，在空中织成一张发光的大网。
“别恋战！”郝剑抓住苏璃的手臂，在拾荒者的第二轮攻击间隙，朝着自动售货舱的方向狂奔。沿途的量子光缆突然全部亮起，发出刺耳的蜂鸣，仿佛整个“熵墟”都在向敌人发出警报。而那些被惊动的废弃机械装置，也开始缓缓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朝着他们的方向围拢过来。
当售货舱锈迹斑斑的舱门缓缓开启时，郝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舱内躺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银色仪器，表面布满齿轮状的纹路，顶端的水晶棱镜折射出七彩光晕。苏璃将仪器捧在手中，仪器底部立刻投射出全息操作界面，一行行文字闪烁浮现：“空间锚・初代，可稳定三立方米内的空间结构，启动需消耗灵子晶核。”
就在郝剑摸索着腰间仅存的灵子晶核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舱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老吴的声音夹杂在灵子通讯的杂音中：“快走！我暴露了坐标！那帮人正在调集‘灵子湮灭炮’！”
苏璃迅速将空间锚固定在背包外侧，拉着郝剑冲向出口。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售货舱的墙壁被某种强大的能量撕开，一只布满尖刺的机械巨爪探了进来，爪尖滴落的绿色液体腐蚀着地面，冒出阵阵白烟……
郝剑的护盾在机械触须冲击下泛起涟漪，裂纹如蛛网蔓延。他咬牙将灵子之力注入屏障，余光瞥见苏璃旋身避开偷袭，短剑直取拾荒者关节。飞溅的火花里，她紧抿的唇角透着狠劲，让他想起昨夜暗柜里颤抖却倔强的呼吸——原来这姑娘骨子里比谁都要强。
“左边三个！”苏璃的急呼刺破轰鸣。郝剑掌心凝聚出灵子箭矢，手臂却在瞄准瞬间顿了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计算轨迹时竟不自觉地优先护住她的侧翼。箭矢破空的刹那，他暗骂自己分心，可当看到她短剑精准切断能源线路，又忍不住在心底喝彩。
地面骤然隆起金属锥刺，郝剑揽住苏璃急退的动作快过思考。失重瞬间四目相对，她发间的清香混着硝烟钻进鼻腔。郝剑感觉后背撞上墙面的钝痛都变得遥远，只记得她眼底倒映着自己紧绷的轮廓，像极了小时候在溪边看到的，被月光揉碎的星辰。
“轰！”灵子之力炸开地面，能量柱掀飞拾荒者。苏璃借力跃起的身影轻盈如燕，短剑划出的光弧却带着割裂虚空的凌厉。郝剑架起屏障折射激光，余光追着她起落的轨迹，直到确认她安全落地，才发现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往西南废料堆！”他拽住苏璃手腕狂奔，布料摩擦的触感从掌心一路烧到心口。身后金属重组的声响越来越近，激光擦着耳畔飞过的灼热让他头皮发麻。直到苏璃突然扯住他斗篷，两人狼狈滚进巷道，他才惊觉刚才只顾着挡在她身前，差点踩中地面的能量陷阱。
废料堆后的通风管道像根救命稻草。苏璃默契地同时出手，短剑劈开管壁的瞬间，冷却液的酸雾扑面而来。郝剑率先钻进管道，狭窄空间里，他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耳膜生疼。不是因为追兵，而是当苏璃贴在他身后挪动时，发丝扫过他后颈的酥痒，让他想起母亲熬的桂花蜜，甜得心慌。
爬出排水口时，黎明微光刺破云层。苏璃扶着膝盖喘气，汗湿的碎发黏在脸颊，却突然笑出声：“没想到我们配合得这么好。”郝剑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芒，喉咙发紧。他想告诉她，从第一次在面馆并肩战斗起，他就盼着能一直这样挡在她身前。可远处灵子湮灭炮的尖啸响起，苏璃已经握紧空间锚转身。
两人对视的瞬间，郝剑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决绝。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真正的剑客在绝境中反而能看清自己的剑心。此刻握着灵子之力的掌心发烫，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守护的何止是空间锚，还有这个与他共赴生死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