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杨林就这样每天和杨建军一起，悠闲自在地从村尾走到村头，又从村头沿着河流往上走，河里的鱼见到他们二人都躲避三尺，对河里的鱼来说他们就如魔鬼一般见谁逮谁，很少有逃脱的——被他们两人盯上，别说是一条鱼要遭殃，整个支流的鱼都得遭殃。他们最管用的手段就是釜底抽薪，直接将河水改道，让整条河的鱼都无处藏身。
他们也经常去山上放牛，两头牛，一头黑色，一头棕脾气火爆，喜欢尥蹶子，最可气的是常常趁着杨林两人不注意，跑去别人的庄稼地偷吃庄稼，气的庄稼地的主人脸红脖子粗对着他们破口大骂，追着他们满山跑，从山上骂到村里，最后闹到他们家，林启花和杨林的母亲经常为此赔礼道歉，气消了，临走时都会撂下一句，“管好你家的牛，要是有下次，我就，我就打断这畜生的腿......辛辛苦苦种点庄稼容易吗，都让这些畜生给糟蹋了。”杨林二人也挨了不少骂，当然那两头牛也少不了一顿鞭打。
这一天，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看一眼便会心情舒畅，鸟儿自由自在地划破天空，嘴里发出喜悦的叫声。然而杨林和杨建军却百无聊赖地走在路上，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极不协调，耷拉着脑袋看着拖沓的脚步——彷佛是重力使得他们的脚步无法抬起，偶尔只是仰起头齐刷刷地打个哈欠，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杨玉兰和杨美霞远远就看到无精打采的两人。“这两人怎么像魂丢了的一样。”杨玉兰指着二人说。
杨美霞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撅着嘴说，“我也不知道。”
“喂，你们两个在干嘛？”杨玉兰大声喊道。
听到声音后，两人回想看了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在阳光下活泼欢快的两人，尤其是杨林看到了杨美霞走路时轻盈的步子，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他已经想象到了她那双温柔的眸子——这一切都让他变得激动起来，一扫刚才萎靡不振的状态，他深呼一口气平复着心情，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他明显感受到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突然间显的慌张起来。
“瞧把你紧张的！”杨建军拍拍他的肩头说。
“你干嘛！”杨林一激灵，神情愤慨不已，很是抱怨地看着他。
“看把你吓得。你别这样盯着我，有种看杨美霞去。”
杨林别过头去。
“我就知道你不敢！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杨建军看着杨林的表情，仿佛作出重大决定般，先前跨出一步，一副英勇就义，慷慨赴死的模样对着杨林说，“兄弟，为了你我豁出去了，等会就看你自己的了。”说完又对着杨林挤了挤眼睛。
“我们在干嘛，你管的着吗？”杨建军扯着嗓子喊，“自己都是半大的姑娘，还学会管别人了！”
“你真是胆子大了，敢这么跟我说话！”杨玉兰对杨建军说出不可思议的话感到大吃一惊——以往杨建军在自己面前可是大声说话都不敢，何况说出这样带有挑衅意义的话，她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指着他，挽起袖子冲了过去。
杨建军看到来势汹汹的杨玉兰，对着杨林说出离别前最后的嘱托，“你可得记住我的付出！”说完转身就跑。
杨林本来就害羞，现在只剩自己和杨美霞，反而更加的窘迫，他下意识想转身就走，但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勇敢点，喜欢她就告诉她，不要退缩。”另一个像是智者的声音平静地在他脑海中响起，“你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应该做更充足的准备，才更有可能成功，现在，回去吧！”杨林心想，“对，下次，等我下次做好准备。”杨林想着就准备转身，第一道声音愤怒地吼道，“你真是懦弱，你兄弟刚才说的话全然忘了吗？你辜负了你兄弟的一番好意，你这个蠢货，懦夫。”另一道声音又说，“你现在去是成功不了的，聪明的人都是事先计划好的，而你现在这样没头没脑地冲上去是无法想象结果的，可能会导致更糟的结果，你难道不害怕失去吗？”第一道声音讽刺道，“真是可笑的想法，如你所说，如果爱情都是权衡得失，顾此失彼，事事都能提前安排好，那还能叫做爱情吗？那不过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交易，这简直就是对爱情最大的玷污，最大的不尊重，”这道声音在杨林的脑海中近乎怒吼出声，“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与爱情背道而驰，如果一个人遇到了爱情——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你所谓的计划和交易，爱情往往是计划不了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爱情会什么时候降临在你的身上，如果谁有幸被爱情降临——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欢喜雀跃的——他也许会担心害怕，甚至会失去理智，但这都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产生的情绪，你想要克服这种情绪就要勇敢的面对......”
“你这无疑是动物的行径，没有一点作为人的思考。”另一道声音突然出现。
杨林的脑袋乱透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身体上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攀爬，火辣辣的，整个人都焦躁不安地抓起了头发。
杨美霞仔细打量着窘迫而不知所措的杨林，持续了两分钟，突然她扑哧一笑说，“喂，你在干嘛？怎么？傻了？”
“嗯。”
“啊，不，没有没有。”杨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看着近在咫尺的杨美霞，更是吓地手忙脚乱，无处安放的手只能摸着后脑勺说。杨美霞看着这个摸样的杨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果然很呆。”
杨林尴尬地笑了笑，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越是如此......他越是镇定不下来，哪怕是强装镇定也做不到，他暗暗嘀咕道，“真是没用！”
“你说什么？”杨美霞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杨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
“我们，我们要不去那边等他们。”杨林鼓起勇气指着一棵大柳树说。过了几分钟，他总算是镇定了几分，偷偷看着眼前的杨美霞，她的睫毛闪动着，眼睛都洋溢着笑容，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当她的目光遇见他的目光时，他总是慌不择路地赶紧避开，抬头假装看向远处的柳树。惹得一旁的杨美霞笑容越发笑吟吟的。
杨美霞转头望向那棵柳树，微微点了点头，便迈着她那轻盈的步伐走了过去，杨林呆了片刻，也赶紧跟了过去。
一男一女坐在柳树下，堤防上，空中飘扬着柳絮，慢慢地落在水里，顺着水流而下。杨林拘谨不安，始终不敢多看杨美霞，眼睛只是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扫过，便迅速转移目光看着对面的山，有时眼睛随着飘落下来的柳絮转动，他看着落下的柳絮，祈祷他能落到水里，而不是河岸上，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间产生如此奇怪的想法。他僵直地坐在那里——不敢有轻微的动作，屏息静气地看着。
“喂，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杨美霞看着身旁呆板的杨林气鼓鼓地说道。
“说，说什么？”杨林转头看着杨美霞，红着脸说，摸着后脑勺，微微转头，隐约看到柳絮落在水面上荡悠悠的飘动，方才松了一口气。
“扑哧。”杨美霞又笑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你是不是害羞了？”
“哪有，我——我只是，我平时就这样。”杨林支支吾吾地说。看着对方充满笑意的眼睛，杨林也跟着笑了起来。人往往如此，越是关键时刻，脑子越是不灵光，他看着眼前飘动的柳条——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你说他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一想到，生怕转念就会忘记似的从嘴里快速地吐出几个字。
“不知道。”杨美霞歪着头想了想，眨着温柔的眼睛又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杨林似乎有了胆量，好奇地问，同时，为能够接住杨美霞的话而感到高兴不已，自己还是会随机应变的。
“兰姐好像喜欢杨建军。”杨美霞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提到杨建军又皱了皱眉——她对杨建军的印象确实不是太好，但是，以她对杨玉兰的了解，十有八九她就是喜欢杨建军。
“啊！”杨林吓了一跳，忙顺着杨美霞的话用惊讶的语调说，“不可能吧，谁说的？”
“我猜的。”杨美霞促狭地笑着说。又看了看杨林，“你不是可以说话吗？我还以为你见了我就不会说话了。”
“没，没有。”杨林一听又扯到自己身上，立马紧张起来，刚才积攒的胆气瞬间消失。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觉脸又红了。
“你看你都脸红了。”杨美霞看着杨林笑了起来，指着他脸说。
杨林窘迫地转过头去，想继续看飘扬的柳絮是落在水里，还是落在岸上，但这个方法似乎失效了，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多么清晰啊！不会她也听得到吧！他揉着发烫的脸颊，他已无心观察柳絮是落在岸上，还是落在水里，感觉自己糟糕透了！只是时而用余光看一眼杨美霞，便又很快收回目光。
沉默了一会，他重新拾回勇气。
“你刚才说兰姐喜欢杨建军，你怎么看出来的？”杨林鼓起勇气转过头来撂下一句话，又很快转过头去。
“你看兰姐对杨建军的态度不一样啊，这种情况不是喜欢就是讨厌，但很明显他并不讨厌杨建军，那就肯定是喜欢杨建军了。”杨美霞看着不敢转过头的杨林笑着说，理了理耳旁的发丝，又晃了晃脑袋打趣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杨林听到她说的话细细想来，感觉有理，便认同似地点点头——其实他也看出来一些苗头，但是同样不确定，听到杨美霞的话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正当他为两人有相同的看法而感到窃喜时，忽然听到问起自己——毫无疑问地打破了他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勇气，便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心跳更加的快了，搓揉着双手不知如何回答。
“我喜欢你！”他心里暗想，但是他万万不敢说出来。
杨美霞看着杨林的反应，抿嘴笑着说，“我逗你呢，我就知道你会害羞，说不出话，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害羞。”
他十分懊恼自己的表现。
杨林窘迫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所事事的双手只好摸摸头发，揉揉鼻子——尽量显得有事可做，看着眼前飘动的柳枝——想着要尽快改变这个现状，沉默了一会，将一个恰当而合时宜的想法高兴地说了出来，“对了，我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
“对，礼物。”这两个字给了他很大的力量，让他有说下去的勇气。
“不会和上次杨廷东的一样吧。”杨美霞听到礼物便想到上次的事，微扬着脑袋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杨林打趣道，“那我可不敢要。”
“你，你还记着呢！”杨林泄气一般，尴尬地低下头，用手摸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
“当然，我很记仇的，尤其是你们三个。”杨美霞假装生气的语调说。
“我们不是故意的。”杨林吓的转过头忙解释道，眼神哀求而期盼地望着杨美霞，似是要取得她的原谅。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着急。”杨美霞笑出声，看了看杨林说，“当然是逗你的，我还没那么小气。”
“那就好，那就好。”杨林随即松了一口气，低头思索着什么。
“礼物呢？”
“啊？对，对，对，”他伸手折下几根柳条说，“你等一下，礼物很快就做好。”说着就熟练地将柳条编成一个圈，周围一圈细长翠绿的柳叶，在阳光下显得晶莹透亮。接过柳圈的杨美霞拿在手里摆弄着看来看去，眼里充满了喜爱，忍不住称赞道，“看不出来，你的手还挺巧的。”一面将柳圈戴在头上，微笑着说，“怎么样？”
杨林望着笑吟吟的她，一时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又傻了？”
“真好看！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杨林回过神，忙赞叹说，随即又对自己能说出这番话感到惊讶无比，同时还担忧着可能由于自己言语上的不礼貌而产生不好的结果。由此种种怀着忐忑的情绪看向正在一旁拨弄柳叶的杨美霞——她看上去很喜欢我做的柳圈，杨美霞时而投过来的目光，使得杨林快速的转移视线。
“比仙女还好看？你见过仙女吗？”正当杨林为此而感到担忧时，杨美霞玩笑般的口吻打消了他的疑虑。杨林迎上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微笑着，虽没有开口说话，但内心却十分笃定地想，“肯定比仙女好看，好看十倍......一万倍，尤其是那双向往美好的眼睛。”
杨建军跑了没多远，便是停了下来，看着紧追不舍的杨玉兰，气喘吁吁地说，“我不跑了，你说你追这么远干嘛。”他咳嗽了两声，继续说，“有这个功夫，都已经割两背篓猪草回来了。”
“你还敢说，都学会顶嘴了，几天不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我今天非的给你松松皮不可！”说着杨美霞就擦拳磨掌地走了上来。
“哎！别，别......你听我说，哎呦！他娘的这么狠......嘶，停手，停手，我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杨建军呲牙咧嘴地求饶起来。
“说！什么原因？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杨美霞讥笑着说。
“你先松手......嘶，我的耳朵，你轻点。
“有屁快放！”
“还不是你表弟喜欢杨美霞，我才故意引开你，给他创造机会的，不然我哪敢招惹你啊！哎呦，你先松手吧，我求求你了。”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在骗我？”杨玉兰明显怀疑的语气说，手里确实松开了杨林的耳朵。
“他亲口告诉我的，我骗你干什么，”杨建军赶紧退后几步说，“你不信我们现在跟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好，我就暂时相信你，走吧。”杨美霞想了想说。
“你走前面，我后面跟着你。”杨建军有些胆怯地看着杨玉兰说。
“我都说了暂时相信你。”说着就上前一把抓住杨建军的胳膊拉着他就要走。
“你松手，我走就是了。”杨建军一副受气的表情说，一面将胳膊从杨玉兰手中挣脱，不等杨玉兰说话就很快地撂了一句话，“赶紧走，不然他们都走了。”说完就快步向原来的地方走去。“你。”杨玉兰恨得直咬牙，跺脚跟了上去。
杨建军两人在不远处就看到杨林和杨美霞坐在柳树下，悄悄地走近，藏在一棵核桃树后面。“现在相信了吧。”杨建军得意地说，“嘿！坐在一起还挺般配。”
“别吵！”杨玉兰瞪了他一眼说，便转过头去观察两人，杨建军在一旁不满地撇撇嘴，看着杨林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起初杨建军还表现得极有耐心，来回打量着两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但慢慢地发现两人自始至终只是干坐着，一句话都不说，更别提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杨建军在一旁慢慢地失去了耐心，急切地扎耳挠腮——像是对此提出了极大的抗议和不满，他几次想要开口——几句完整的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但都被杨玉兰提前察觉到，“哦，那几句话是多么的不幸！”它们被她用威胁的目光完全打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杨建军在一旁暗自思索，他不能坐以待毙，看着杨林两人是毫无进展——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哪怕是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眼瞅着杨玉兰找准机会，发泄自己的不满，急切地说，“真没出息，杨林就这么傻坐着，我算是白白为他牺牲了。”
“你能不能别说话，你有什么出息？”杨美霞说着就狠狠地掐了一下杨建军。疼的杨建军身体挺直，面孔扭曲地咬着牙不敢叫出声。
杨林就静静地坐在杨美霞身边，有时看看她泛着温柔和笑意的眼睛，她的头发，还有她挂在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微笑地想着，并仰起头享受着迎面而来的清风——此刻的风都是如此的轻柔，要是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那是这样的美妙，让人心情欢悦。杨美霞也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有些害羞，也有些可爱的杨林，忍不住抿嘴笑着，享受着这样一个安
静的时光。
柳絮似乎无穷无尽般飘落着，杨林微微转过头，注意到一片柳絮晃晃悠悠地飞到杨美霞的头上，他下意识就要伸手取下来，但手伸到一半——又像是触电般缩了回去，笑着指了指她的头发说，“柳絮落在头发上了。”
杨美霞晃了晃灵活的脑袋，用手在头上摸了摸，身体微微前倾，促狭地笑着说，“在哪？你帮我取下来吧！”杨林看着靠近的杨美霞脑子一片空白呆坐在原地，见杨林一动不动又接着说，“怎么一个男子汉，是害羞还是害怕我头上有刺不成？”
杨林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他近乎屏住呼吸，在紧张和激动的心情下小心翼翼地将柳絮拿了下来，直到放下手的那一刻才松了一口气。
杨建军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说，“不错，这样才不枉我付出这么多。”杨玉兰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眼睛闪烁地看着两人——似是在揣测两人的心理，两人的发展好似远超她的想象，还不待她想明白，杨建军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考，她气愤地转过头，刚伸出手，像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半空中，反而用极低的声音讽刺说，“闭嘴！就你还付出？”杨建军脸色一变，正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