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烬玉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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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春耕图·鹤归巢

鹤鸣镇的桃花开遍沙丘时,柳砚秋蹲在试验田边,看裴溯用佩刀削制改良版鹤嘴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在触到泥土时温柔地划入垄间,惊起一两只蛰伏的田鼠——这把曾斩过叛军的刀,如今刀柄缠着新收的稻穗。

“世子爷这握刀的手势,倒像是在握绣花针。”阿青蹲在旁边埋西域胡萝卜种子,故意用刀柄撞了撞裴溯的手肘,“当年在玉门关外杀退鹤鸣轩时,您可是单手劈断三根旗杆的。”

裴溯头也不抬,刀刃精准地避开刚露头的麦芽:“胡萝卜种子比叛军难对付多了。”他忽然抬头,望向远处官道上的车马——青布帷幔上绣着极小的鹤形纹,正是定北军暗桩的标记,“洛阳来信了?”

柳砚秋接过染着墨香的竹简,展开时飘落几片金箔——是皇帝赏赐的“劝农使”印信。竹简上的朱砂批文力透纸背:“准裴溯为西域劝农使,柳砚秋为农正丞,着二人将楚氏农书颁行十三州,不得有误。”

“陛下这是要将我们‘明升暗贬’。”裴溯指尖划过“不得有误”四字,墨痕下隐约可见“鹤卫”二字,“朝堂上的老臣们容不得楚氏余孽身居要职,却又不得不借农书稳住民心。”

柳砚秋摸着印信上的鹤形纽,忽然想起祭天台上的北斗金光:“也好。”她将印信系在腰间,银蝶步摇换成了稻穗编的簪子,“当年楚氏太祖说‘万民足则天下安’,如今我们便做这天下的犁铧,管他是明升还是暗贬。”

三月初三,鹤鸣镇的开耕礼在改良后的曲辕犁前举行。柳砚秋扶着犁把,裴溯在旁牵住缰绳,身后跟着戴鹤形草环的孩童们——这场景被随军画师绘成《春耕图》,月余后便传遍大胤各州。

“郡主,敦煌来的商队说,那边的沙民开始用我们的‘麦草方格’固沙。”阿雪捧着新收的耐旱稻种,忽然指着远处官道,三匹快马踏起烟尘,“是梅花楼的人,带着陛下的密旨。”

裴溯按住剑柄,却见领头的暗卫摘下面巾,露出左脸的鹤形胎记——正是当年楚陵城破时,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鹤卫遗孤。“世子爷,”暗卫单膝跪地,呈上鎏金密匣,“陛下要您在秋收前,让玉门关外的荒地亩产过三石。”

仲夏夜的篝火晚会上,柳砚秋看着裴溯教孩童们折鹤形纸灯,忽然想起十年前楚陵井底,他折给她的那只纸鹤——用的是定北军的战报。纸灯飘向星空时,她终于开口:“你母亲……是楚氏哪位公主?”

裴溯的动作顿了顿,纸鹤的翅膀在火光下投出鹤影:“静安长公主,您母亲的胞妹。”他望着跳动的火焰,仿佛看见母亲临终前的笑,“她总说,裴家的鹤卫不是展翅欲飞的战鹤,而是低头啄食的耕鹤。”

更漏声中,阿青抱来一坛新酿的稻花酒,酒坛上刻着“鹤归”二字。柳砚秋接过酒盏,忽然发现裴溯掌心的鹤形疤痕,竟与她腕间的旧疤拼成完整的鹤影——那是十年前他替她挡刀时,两人同时留下的印记。

“敬天下不再有兵戈。”裴溯的酒盏与她相碰,釉面映着彼此眉间不再存在的红痣与朱砂,“也敬楚氏与大胤的稻穗,能在同一片土地上抽芽。”

秋分那日,玉门关外的麦田翻起金浪。柳砚秋站在新修的望鹤台上,看着裴溯与定北军的老兵们收割首季“鹤嘴麦”——那些曾在楚陵之战中挥舞战刀的手,此刻正轻柔地握住麦穗。

“郡主,洛阳传来急报。”阿雪气喘吁吁地跑来,眼中泛着泪光,“《春耕图》被挂在金銮殿上,陛下对着画说了句‘鹤影归巢,天下大安’。”她展开锦盒,里面躺着枚崭新的玉佩,双鹤衔着稻穗,“这是新铸的‘山河永寂佩’,陛下说,从此大胤十三州,再无楚氏与大胤之分。”

裴溯擦着汗走来,麦穗粘在他发间:“当年我爹在楚陵废墟捡回半枚玉佩,不是为了追查玉盏,”他望着远处结队归巢的白鹤,“而是为了记住,鹤卫的使命从来不是杀戮,而是让每只鹤,都能在吃饱的土地上,安心合眼。”

冬至前夜,柳砚秋在鹤鸣镇的祠堂里,看见裴溯正将最后一本楚氏农书抄录在羊皮纸上。烛影摇红中,他忽然抬头:“等开春,我们去洛阳看看吧。”他指着窗外的雪,“听说御花园里种了从西域引来的苜蓿,花开时像片紫色的鹤羽。”

她摸着案头的玉盏残片,如今它被雕成了镇纸,边角的锯齿早已被岁月磨圆。祠堂的梁柱上,不知何时被孩童们刻满了鹤形与稻穗的图案——那是新的山河印,刻在每个吃饱穿暖的人心里。

更鼓敲过子时,远处传来白鹤的清鸣。柳砚秋望着裴溯被火光映暖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鹤影归巢”,从来不是回到某个王朝的宫殿,而是在千万个炊烟升起的村落里,在每双播撒种子的手掌中,在所有不再害怕战火的笑容里,找到真正的归处。

雪,又落了。这一次,落在鹤鸣镇的麦田里,落在裴溯新制的鹤嘴锄上,落在柳砚秋鬓间的稻穗簪旁——这些雪,终将在春日融化,成为润泽新苗的甘霖,就像那些曾经流淌的血,终将在时光里,酿成让天下安宁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