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烬玉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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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江南雪·桑蚕劫

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柳砚秋站在苏州织造府的露台上,望着被雨水压弯的桑枝。青石板路上,裴溯正与当地士族代表争执,他玄色衣袍溅满泥点,手中攥着染血的《蚕经》——那是昨夜被人从驿馆偷走的楚氏孤本。

“裴大人说要用苜蓿替代桑田?”为首的沈员外捻着珊瑚珠串,目光扫过她腕间的碎玉镇纸,“我等世代靠桑蚕为生,怎能听凭北人胡来?”

柳砚秋抚过露台栏杆上的鹤形雕花,突然发现榫卯间卡着片苜蓿叶——是裴溯昨日冒雨栽种的。“沈员外可知,”她展开被血浸透的《蚕经》残页,“楚地桑蚕遇寒则僵,唯有混种苜蓿方能越冬,此乃‘瑞鹤三叠法’。”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惊叫。阿青抱着浑身是血的小蚕娘冲出,她发间的鹤形银簪已断:“郡主,有人往桑园放了‘寒蝉蛊’!”

裴溯冲进桑园时,看见数百株桑树正在冒黑水,桑蚕在枝叶间疯狂扭曲,竟化作半透明的寒蝉形状——正是鹤鸣轩的“血蝉咒”。他袖中飞出三枚袖箭,钉住躲在假山上的黑影,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浑身冰凉:

“李崇?”他望着对方左脸的蛇形疤痕,十年前在玉门关外被碎玉焚兵重创的鹤鸣轩余孽,此刻竟抱着装满寒蝉蛊的陶罐,“你竟躲在江南士族里!”

柳砚秋跟着血迹寻到废弃的蚕室,看见沈员外正对着壁画磕头,墙上用金粉画着破碎的玉盏——正是十年前楚陵密室的星图。“你们想借寒蝉蛊毁掉瑞鹤蚕,”她按住腰间碎玉,“再逼朝廷重启山河兵库。”

沈员外突然转身,手中握着染血的鹤羽蚕茧:“楚氏余孽懂什么?”他的珊瑚珠串散落一地,每颗都刻着“复楚”二字,“只有战火才能让我们这些旧臣重获荣光!”

蚕室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裴溯破窗而入时,寒蝉蛊已侵入他心口。柳砚秋看见他眉间竟重新泛起红痣,与十年前楚陵之战的咒印分毫不差——原来李崇用沈员外的血,重启了当年的弑亲咒。

“用瑞鹤蚕茧!”阿青撕开衣襟,露出与小蚕娘同款的鹤形胎记,“云鹤卫与瑞鹤蚕共生,血能破咒!”

柳砚秋咬破指尖,将血滴在裴溯眉间,又把鹤羽蚕茧按在他心口。茧丝突然发出清越鸣响,竟在他胸前织出半透明的鹤形甲胄——正是楚氏太祖画像上的“瑞鹤明光甲”。

“当年太祖用鹤羽蚕茧制甲,不是为了征战,”她望着甲胄上流转的稻穗纹,“是为了让士兵知道,他们守护的,是能织出暖衣的桑田,是能长出稻穗的沃土。”

裴溯的红痣逐渐消退,他反手扣住李崇的脉门,发现对方体内竟种着与他相同的金蟾蛊:“你早就投靠了皇帝,”他盯着李崇惊恐的双眼,“所谓复楚,不过是替陛下清除异己的幌子。”

苏州织造府的密室里,柳砚秋看着从沈员外书房搜出的密信,蜡封上印着大胤皇室的蟠龙纹。信中写着:“借楚氏余孽之手毁江南桑蚕,朕即可名正言顺推行西域农法,收士族之权。”

“原来陛下要的不是止戈,”裴溯捏碎密信,蜡油溅在瑞鹤蚕茧上,竟开出苜蓿状的花纹,“是借我们的刀,削平江南士族的割据。”

更漏声中,柳砚秋替他重新包扎伤口,指尖划过他心口的鹤形甲胄印记:“还记得鹤鸣镇的孩子说吗?”她望着窗外渐歇的梅雨,“瑞鹤蚕只在温暖的掌心结茧,而我们的掌心,该握住的是犁铧,不是刀剑。”

裴溯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与她的碎玉镇纸相贴:“十年前在井底,我以为保护你就要成为刽子手,”他望着她耳后淡去的朱砂痣,“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守护,是让你的手永远干净,能接住从天上落下来的,不是血,是苜蓿花。”

三日后的桑园,柳砚秋看着裴溯亲自栽种的苜蓿与桑树共生。瑞鹤蚕在苜蓿花上结出淡紫色的茧,茧丝映着阳光,竟在叶间织出“天下大安”的字样——这是楚氏农书里从未记载的奇迹。

“沈员外的珊瑚珠串,我让人熔了铸犁铧。”裴溯递来新制的鹤形蚕箔,边缘刻着江南士族的姓氏,“从此他们的名字,不再出现在密信里,而是刻在让百姓吃饱的农具上。”

阿青抱着改良后的《蚕经》跑来,书页间夹着李崇临终前塞给他的鹤形哨:“郡主,哨声里有玉门关外的驼铃响——鹤鸣镇的稻种发芽了。”

柳砚秋接过哨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孩童的歌谣,唱的是“鹤羽蚕,苜蓿花,桑田变作百姓家”。她望着裴溯鬓角未干的雨水,忽然明白,所谓朝堂权谋、江湖恩怨,终将在百姓的歌谣里淡去,而他们播撒的种子,终将在每寸土地上,长成让鹤影安心栖息的巢。

梅雨彻底歇了。苏州城的百姓们看见,那位总皱着眉的裴大人,正蹲在桑园里教小蚕娘辨认苜蓿芽,而柳姑娘的碎玉镇纸,不知何时变成了孩子们手中的鹤形拨浪鼓——摇起来时,响的不是兵戈声,而是蚕吃桑叶的沙沙声,像极了十年前楚陵井底,那片永远不会落下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