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地下诊所
诊所的日光灯管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癫痫患者痉挛的神经,每一次的黑暗瞬间,都让输液架上的玻璃瓶折射出诡异的色彩。
我蜷缩在褪色的蓝色帘子隔出的狭小空间里,专注地数着皮肤下那条条黑线蔓延的方向。它们已悄然越过锁骨,在胸口织就了一张半张的铁丝网。当赵医生将听诊器按在我第四根肋骨上时,那金属的寒意瞬间刺激得那些黑线剧烈抽搐,宛如被盐水泼洒的蛞蝓。
“咳嗽。”他那白大褂的袖口沾染着银色的污渍。
我弓起腰,气管里涌出的气流带着刺鼻的铁锈味,震得隔帘的铁环叮当作响。赵医生突然摘下听诊器,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你今早喝过蓄水库的水?”
蓄水库闸门生锈的触感似乎仍停留在喉头。我将铜丝手环转到脉搏处,冰凉的金属让心跳短暂地平稳下来,“基金会发的过滤片……”
“起来。”他猛地扯开隔帘,生锈的滑轨发出垂死般的吱嘎声。
我跟着他穿过堆满过期药品的走廊,老鼠叼着半截输液管从脚边窜过,胶管里残留的紫色液体滴落在瓷砖上,瞬间灼出缕缕青烟。赵医生的钥匙串在昏暗的光线下叮当作响,其中三把钥匙表面已长满苔绿的金属结晶。
地下室的门把手上缠着一圈圈铜丝。
他开锁时故意用袖口遮住动作,但我仍能听到锁芯里传来菌丝生长的窸窣声。当冷气夹杂着腐肉味扑面而来时,我的视网膜上自动浮现出排污管肉墙的幻象——那些胶状菌群也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
手术灯亮起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捂住渗血的鼻孔。
铁笼里的白兔正疯狂地啃咬自己的前肢,伤口处并非血肉,而是肆意生长的金属枝杈。那些银灰色的结晶物穿透皮毛,在笼底铺开蛛网般的脉络,每当兔子抽搐,金属枝就会碰撞出风铃般的清响。
“四十八小时前的咬伤。”赵医生戴上焊工用的防护面罩,“现在它的骨髓里流淌的是液态钢。”
显微镜的金属臂突然转向我。我后退时撞翻了标本架,十二个培养皿摔碎在脚边,渗出的紫色菌群瞬间腐蚀了瓷砖。赵医生却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块正在结晶化的兔肉,“你血液里的东西更了不起。”
他忽然将我的手指按在载玻片上,手术刀划过指腹的痛感延迟了三秒才传来。血珠在玻片上并未晕散,而是聚成完美的球体,表面浮动着彩虹色的油膜。当赵医生滴入紫色培养液时,我的血突然伸出无数黑线,像饥渴的根须扎进毒液中。
“看清楚了。”他把目镜推到我眼前,“你的抗体在啃噬病毒。”
显微镜下的世界令我窒息。银灰色的病毒宛如戴着王冠的恶魔,却被更小的黑色噬菌体撕成碎屑。每当抗体吞噬完一个病毒,就会分泌出金属光泽的排泄物——正是我皮肤下游走的黑线。
地下室的冰柜突然爆出闷响。
赵医生掀开冰柜门的瞬间,寒雾中跌出半截菌尸的手臂,铁灰色的指甲还在神经性抽搐。解剖台上散落的金属脊椎闪着芯片的冷光,和冲压机里损坏的零件如出一辙。
“上个月排污管清淤工……”他话音未落,楼上突然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候诊室的吊扇正在喷血。
流浪汉老王卡在碎裂的窗框里,他的左腿呈现诡异的金属化,脚掌已经变成弯曲的利爪。三个护士用铜链绞住他的脖子,但菌丝正顺着铜链表面疯狂生长,眼看要反噬到她们戴着胶皮手套的指节。
“别碰菌丝!”赵医生将酒精灯砸向菌尸的面门。
老王喉咙里滚出砂轮摩擦金属般的嘶吼,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不锈钢的颜色。我摸到口袋里的铜丝手环,那些黑线突然在血管里兴奋地游蹿,手术剪从托盘自动飞入我掌心。
“砍他金属化的部位!”赵医生将解剖刀插进菌尸肩胛。
我挥剪的瞬间,视网膜突然浮现排污管塌方时的铜哨轨迹。剪刀卡进老王膝盖时发出锯铁的锐响,飞溅的不是血而是铁锈味的粉末。菌尸突然调转目标朝我扑来,金属化的牙齿离喉结只剩三厘米时,我闻到他胃里翻出的腐肉味——混着瑞哥城消毒剂的甜腥。
铜丝手环突然发烫到烙伤皮肤。
老王发出高频的啸叫,不锈钢色的眼睛开始融化,像高温下的焊锡。我趁机将整卷铜丝塞进他嘶吼的嘴,金属腐蚀的嗤响中,菌尸剧烈抽搐着倒向候诊椅,将铁制椅架压成扭曲的抽象雕塑。
更衣镜映出我背后蔓延的黑线,它们已经攀上后颈的硬块,在纱布下编织出铁网状的脉络。赵医生推开浴室门时,我正在用铜丝刮擦小臂,试图剐下皮肤下游走的异物。
“这能暂时抑制变异。”他将注射器扎进我肘窝,淡金色液体流入血管时带来万针穿心的剧痛,“但你的抗体在反抗外源血清。”
我盯着镜中自己泛着金属灰的虹膜,“那些菌尸……”
“病毒在金属富集区变异更快。”他冲洗着带锈迹的针头,“知道为什么孤儿院的孩子用铜丝编风铃?”
更衣室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时,赵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正在滴落紫色黏液,和韩四九袖口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我握紧缠满铜丝的手术剪,听见楼上传来更多玻璃碎裂声——这次混着基金会无人机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