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檐下小记

春分那天我正给孩子们讲麦子抽穗，忽听得屋檐下一阵细碎的啾鸣。抬头望去，三只绒球般的小燕子正挤在旧巢边，嫩黄喙子像刚剥开的杏仁。

最瘦弱的那只唤作墨点儿，总被兄姊挤到巢沿。我常见它怯生生探出脑袋，望着晾衣绳上翻飞的麻雀出神。某日骤雨初歇，它竟扑棱着绒毛未褪的翅膀，跌进了我晾晒艾草的竹匾里。

“莫怕莫怕。“我取来棉帕替它拭去晨露，小家伙的胸膛急促起伏，像捧着颗跳动的小红豆。燕妈妈在电线上焦灼盘旋，鸣声碎成满地晶莹的琉璃。

正是麦浪泛金的时节，墨点儿开始认真练习俯冲。起初总撞上晒得发烫的瓦片，有回栽进月季丛，沾了满身花粉像撒了金粉的蜜团子。黄狗阿福卧在井台边看它折腾，尾巴在青砖上扫出温柔的水波纹。

某个霞光浸透的傍晚，我见墨点儿立在风铃花最高枝。远方传来布谷鸟悠长的呼唤，小家伙突然展开双翼——那对曾被雨水打湿的翅膀，此刻竟镀着夕阳的金边，掠过我窗前时，分明在风里写下一串流动的诗行。

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燕妈妈衔来新泥补巢。我知道等白露沾湿狗尾草时，这些穿花衣的小信使就要启程。但此刻它们正在炊烟里画着弧线，把整个夏天的故事，都藏进了云朵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