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好奇目光，静待风起
临近午休的铃声仿佛在遥远的天边酝酿，教室里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浮动。老师拖长了尾音的讲解渐渐失去了凝聚力，不少同学已经开始悄悄收拾书本，眼神时不时地瞟向窗外，或者与同桌交换着关于午饭的“秘密”情报。沙沙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混合着压抑不住的低语，构成了一曲名为“期待下课”的交响乐。
苏晓蔓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物理笔记上，力学公式和示意图工整清晰，但她的心思却早已飘远。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用了很久的英雄牌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也无法让她纷乱的思绪安定下来。
一整个上午，那个身影，那个眼神，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陆扬，就像是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的默片，挥之不去。
课堂上，他确实不再像晨读时那样望向窗外发呆了。他低着头，看着课本，偶尔也会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可那份专注，苏晓蔓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不是一个努力追赶进度的学生该有的专注，更不是一个幡然醒悟后奋起直追的学渣该有的专注。他的姿态太放松了，眼神太平静了，仿佛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的那些复杂定理和繁琐推导，对他而言，不过是早已熟稔于心的旧识，此刻只是在进行一次百无聊赖的温习。
还有课间走廊里的那一幕……那个行云流水般的避让动作，那份面对意外时超乎常人的冷静。赵玲玲说他反应快，是昨天打球打通了任督二脉？苏晓蔓轻轻摇了摇头，这个解释太轻巧了，根本无法说服她自己。那不仅仅是反应快，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从容和对身体近乎完美的掌控力，更重要的是，那种全然漠视、不起波澜的心境。
“晓蔓，晓蔓！又走神啦？”旁边传来赵玲玲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还在想你的‘陆大侠’呢？哎呀，我说你今天真是魔怔了，笔记都快被你盯出洞来了！”
苏晓蔓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脸颊微热，有些窘迫地嗔了赵玲玲一眼：“别胡说！我……我在想下午的数学测验呢！”
“得了吧你！”赵玲玲撇撇嘴，凑得更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数学测验能让你失魂落魄一上午？连张老师提问你都差点没反应过来。说实话，是不是还在琢磨陆扬那点破事儿？”
被好友戳穿心事，苏晓蔓索性也不再掩饰，轻轻叹了口气，秀气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玲玲，我就是觉得……太奇怪了。你不觉得吗？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奇怪是奇怪，”赵玲玲用笔头戳了戳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我看他上课不是也开始听讲了吗？虽然样子是有点……嗯，装模作样，但起码态度端正了不是？说不定真是受什么刺激了，比如昨天赢了球，被老师表扬了，或者……嘿嘿，被某位漂亮学委的目光鼓励到了，突然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呢？”她说着，还故意朝苏晓蔓眨了眨眼睛。
“不是的！”苏晓蔓立刻反驳，语气有些急切，“你不懂！那种感觉不一样！他听课的样子，根本不是在学习，倒像是在……审视。对，就是审视！好像老师讲的东西，他早就知道了，甚至比老师还懂！还有他走路的样子，躲人的那个动作……那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哎呀，我的大学霸，”赵玲玲被苏晓蔓过于认真的态度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你就是心思太细，想得太多了。就算是装的，那也得有那个本事装啊。他以前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懒懒散散，走路都含胸驼背的，现在突然挺直了腰板，走路带风，还知道躲人了，这本身就是进步嘛！说不定人家偷偷练过武术呢？或者看了什么武侠小说，学人家高手风范？”
“武术？高手风范？”苏晓蔓被赵玲玲天马行空的猜测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玲玲，你正经点！我是说真的，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你知道吗？就像……就像我们看的那些科幻小说里写的，一个人的身体里，被植入了另一个更成熟、更厉害的灵魂……”
“噗嗤——”赵玲玲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晓蔓啊晓蔓，你可真是……想象力太丰富了！还植入灵魂？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走火入魔了吧！照你这么说，那他岂不是成了外星人或者未来战士了？”
“我……我就是打个比方！”苏晓蔓被笑得脸更红了，有些气恼地推了赵玲玲一下，“我当然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可是除了这个，我真的想不出别的解释了！他那种眼神，那种气质，太平静，太深邃了，根本不像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
“好啦好啦，不像就不像嘛。”赵玲玲见苏晓蔓似乎真的有些钻牛角尖了，也收敛了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也许人家就是突然长大了，懂事了呢？青春期的男孩子，心思本来就难猜。你看隔壁班那个周涛，上学期还调皮捣蛋得不行，这学期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成绩也上去了。他妈妈说，是他爷爷去世了，对他打击很大，人一下子就成熟了。”
“家里出事了吗？”苏晓蔓喃喃自语。这个解释，她之前也想过，似乎比“植入灵魂”要靠谱得多。如果陆扬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许真的会让他性情大变。
可是……她再次回想起陆扬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神，还有他在喧闹走廊里那份遗世独立的沉稳。遭遇变故的人，眼神里应该有悲伤，有痛苦，有迷茫，或者有被生活重压后的隐忍和坚韧。但陆扬的眼神里，这些都没有。那是一种……洞悉一切之后的平静，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这种感觉，太违和了。
“可能吧……”苏晓蔓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她知道赵玲玲是好意，想让她别再胡思乱想，也知道赵玲玲的解释更符合常理。但她内心的直觉，却像一个固执的鼓手，一遍遍地敲打着，告诉她：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别想啦！”赵玲玲看她还是眉头紧锁的样子，干脆伸手把她的物理笔记本合上，“马上就打铃了，想想中午吃什么吧！食堂今天好像有红烧肉，去晚了可就没了！”
“红烧肉……”苏晓蔓的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了一下，但很快又飘了回来。她轻轻咬着下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
教学楼下的小路旁，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稀疏地挂在枝头。更远处，是学校宽阔的操场。此刻，已经有零星几个按捺不住的学生冲向了篮球架的方向，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们的午间运动。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整个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下午……下午有体育课。
陆扬昨天在篮球场上的表现还历历在目，那惊人的弹跳，精准的投篮，以及最后那个……似乎带着某种预判的抢断。如果说他今天的变化是从昨天开始的，那篮球场会不会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他下午会去打球吗？
如果他去了，他还会像昨天那样耀眼吗？还是会恢复成以前那个平平无奇的陆扬？或者……他会展现出更多今天这种令人费解的“异常”？
苏晓蔓的心头，那根名为“好奇”的细刺，不仅没有被拔除，反而像是得到了阳光雨露的滋养，开始生根发芽，藤蔓般缠绕滋长。
赵玲玲的那些合乎逻辑的解释，像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她内心的直觉轻易戳破了。她不相信“装酷”，也不完全相信“受刺激”或“突然长大”。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违和感。
陆扬身上一定有秘密。一个她无法理解，却又让她无法忽视的秘密。
“叮铃铃——”
期待已久的午休铃声终于响彻了整个校园，像是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书本收进书包的声音、同学间兴奋的交谈声汇成一片。
“走啦走啦！抢肉去！”赵玲玲拉起苏晓蔓的手，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苏晓蔓被动地跟随着，脚步却比平时慢了半拍。她回头望了一眼陆扬的座位，那里已经空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会去食堂吗？还是会去别的地方？
下午的体育课，他会出现吗？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头盘旋。她知道，自己对陆扬的关注，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同学的范畴。那份好奇，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而执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没关系，还有下午。
她会继续观察下去的。
静待风起。她要知道，这股在她心中掀起波澜的“风”，究竟源自何方，又将吹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