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感波动

她顿了顿，似乎在检索合适的词汇，那只正常的、琥珀色的左眼流露出些许人性化的思索，“很温暖，像阳光穿过树叶的斑点。”她说完，人类那边的嘴角似乎想要勾起一个表示“就是这样”的弧度，但只牵动了很小一部分肌肉，而机械半边脸纹丝不动，表情僵硬得如同面具。

林夕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自然气息的比喻弄得一愣，与她冷酷的外表和“净尘者”带来的压迫感形成了巨大反差。她注意到星染自己似乎也对这个描述感到意外，那只机械眼的光芒都闪烁了一下。

“奇怪，”星染低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以前不会这样形容事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只金属手掌上，五指微微屈伸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机械传动声。

“你是...机器人？“

“曾经是。“星染的机械眼暗淡了一瞬，“穹顶议会第七执行者，完全理性的决策单元。

直到三个月前的一次任务，我接触到了一位灵媒师的情感记忆碎片...“她摸了摸左脸的伤疤，“议会认为我已被污染，下令销毁。现在我是一名叛逃者。“

林夕不知该如何回应。

星染说话时那种探究的语气，就像在分析一个陌生概念，而非讲述自己的经历。

“你为什么帮我？“林夕终于问道。

星染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某个部件：“你的情感波动...我想了解更多。议会剥夺了我们的感受能力，但我发现自己开始渴望理解那些被禁止的东西——喜悦、悲伤、愤怒...“

她突然伸手轻触林夕的眼角，“比如现在，你眼中这种湿润的状态，是因为恐惧还是悲伤？“

林夕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小溪、便利店、原本的世界...一切都那么遥远。

“这叫思念。“她轻声说，没有躲开星染的手。

“思念...“星染重复着，机械眼中数据流快速闪动，“数据库中有定义，但实际体验...很不同。“

她突然收回手，“我们必须离开，巡逻队有热能扫描。”

就在这时，巷口远处隐约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某种能量武器低沉的充能嗡鸣，越来越近！蓝红色的探照灯光柱扫过巷口对面的墙壁，将扭曲的阴影投射进来。

星染那只幽蓝的机械眼瞬间锁定巷口方向，瞳孔（如果那光点能称之为瞳孔的话）急剧收缩。“净尘者小队！他们锁定这片区域了！”她的声音瞬间失去了一丝刚才的困惑，只剩下冰冷的紧迫感。她猛地转向林夕，动作快得只剩残影，那只冰冷但有力的机械手一把抓住了林夕的手腕！

林夕被拽得一个踉跄，只觉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单薄。

“跟我走！”星染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知道一条路！”她不再看林夕，那只正常的左眼也锐利地眯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猎豹般的警觉和行动力。她拉着林夕，不是往巷子深处跑，而是猛地冲向旁边一堵看起来毫无异样的高墙！

就在林夕以为要撞墙的瞬间，星染空着的右手快速在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按了几下。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齿轮咬合声，一块墙壁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陈旧灰尘和机油混合气味的黑暗入口！

“快进去！”星染将林夕往里一推，自己紧随而入。就在她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那块墙壁又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几秒钟后，刺目的蓝红探照灯光柱射入小巷，将空荡荡的地面照得如同白昼。

几个全身覆盖着银灰色流线型盔甲、手持奇特能量武器的“净尘者”出现在巷口，头盔上的扫描装置发出幽幽的红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墙壁和地面。

小巷里，只剩下林夕跌倒时留下的一点模糊痕迹，以及空气里尚未散尽的、一丝属于界域行者的异常能量残留，还有……一丝极淡的、冰冷的金属气息。

墙壁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浓重的黑暗裹挟着陈旧灰尘和刺鼻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林夕被推得一个踉跄，脚下是粗糙不平的金属网格地面。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还在为刚才的亡命奔逃而狂跳不止。

“啪嗒。”

一声轻响，柔和的白光从头顶亮起，驱散了黑暗。

林夕眨眨眼，适应了光线后，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一个狭长、低矮的空间，明显是利用废弃管道或地下结构改造而成。

墙壁是裸露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板，上面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缠绕成束的线缆。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和某种冷却液混合的独特气味，冰冷而略带刺激。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塞满了机械的巢穴。

各种林夕从未见过的设备挤满了空间：闪烁着不同颜色指示灯的控制台发出低沉的嗡鸣；透明罐体里浸泡着发出幽光的生物组织或精密零件；几台结构复杂的机械臂悬停在半空，处于待机状态；角落里甚至堆放着几具残缺不全、明显是战斗损毁的机械造物残骸。

一切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充满了非人的工业感。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悬浮着的一个巨大全息投影。它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的视觉中心，投射出的正是星穹界那广袤而复杂的地图。

无数星辰、浮空岛屿、能量涡流和界域通道都以流动的线条和光点标注出来。但在这壮丽的星图上，数十个刺目的、不断脉动的红点如同恶性的肿瘤，分布在各处关键节点上——能量枢纽、重要城市、界域交汇点……甚至包括魔法学院外围的某个区域。

冰冷的机油味和全息投影的微光中，星染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清晰可见地反映在她那半人半机械的身体上。

“穹顶议会，”星染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背诵资料的平板，但那只人类左眼的瞳孔却在微微收缩，“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组织。由七位‘无感者’领导。他们通过基因剪裁和深度机械融合，彻底摒弃了情感波动，以绝对理性统治着星穹界。”她的机械右眼投影出一幅简笔勾勒的、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七人影像，冰冷而威严。

“界域行者，”她的目光转向林夕，机械眼聚焦，发出细微的调整音，“能自由穿梭不同世界，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议会‘绝对控制’信条的挑战。因此，被列为最高等级威胁，必须被监控、限制或清除。”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念一份通缉令。